第19回 呆骨朵细嚼后庭花 歪乌辣遍贴没头榜

浪淘沙:

恩爱莫相忘,两两双双,百年三万六千场,秋月春花容易过,作个商量。

此道恁都尝,谩说腌臜。可知是臭更为香,甘苦辛酸何所味,请道其详。

这回书,单说如今世上有等人,每每在小官身上做了着实工夫,好歹就要吃醋捻酸,动了真怒。看将起来,为小官吃醋的更没一些要紧。殊不知近来小官都像了白鸽,只拣旺处就飞,还有一件最恼人的,比像这时你若肯撒漫些儿,就是乞丐偷儿,也与他做了朋友。你若这时爱惜钱钞,就是公子王孙,只落得不放在心坎上。这不是把他说得难为,委是屡试屡验的话。如今且把闲话丢开,就说到一个小官身上去。

这个小官,出在延安府盘石街。姓花名姿,排行第四,人都叫他做花四郎。年纪不过二八,绝俊雅,绝风流,一张面孔,生得笋尖样嫩,真个是一指捏得破的。因为脸皮生得嫩了,凡是相知朋友,开着口要好一遭儿。先是通红了脸,回答不来,只褥与他好了,日常间也读几句书。却有一件,出身低微了些,因此同袍中没有几个敬重他的。单单相处得一个,是他紧挽的朋友。姓乌名良,绰号叫做歪乌辣。

你说一个人如何叫这个绰号?人却不知道这乌良平昔为人原有些不公道。沾着他的,不是去了一层皮,定是没了一身毛。那些小官们闻说歪乌辣三个字,个个魂消胆破,情愿不要他的钱钞,白白奉承。这花四郎与乌良相好已有两三年,那里见些好光景?名头落得把别人说坏了。仔细想一想看,就起了个呆主意,道: “生了这张好面孔,已坏了这个名头,怕没处相往个大老官,弄他一块,什么要紧!”镇日随着他,越把人看得不在眼里。

正在那里右思左想,打点寻个所在,跳了槽去,恰好一个朋友走到。这个朋友唤做成林,这日正来相望。见花四郎那段沉吟光景,不知什么心事,问道: “外面人纷纷都说你相处了歪乌辣,两个好不过得如胶似膝,为何端然仍旧是这个模样?”花四郎叹道: “这总是我失志于初了。”成林道: “这句话你就说得不在行,终不然他管得你到老?两只脚生在你的肚皮底下,走得到东,走得到西,难道有了这副好面孔,趁着少年时节,有心破了脸,不结识得个大老官,赚他些钱钞,也枉做个小官,虚得其名,不得其实。”花四郎听了他这一番话,正合著适才自家的念头,便道: “成兄,这个意思我打点一向了,只是没处寻个大老官。”成林也不等他说完,便道: “你着肯依我说,包在我身上。我那琅园馆里新来一个范公子,就是府城中范乡宦的儿子,专肯在小朋友身上用三五百两,又有势头,又有钱钞,你肯去么?”花四郎满口应承道:“这样一个主儿,我有什么不肯去?只恐他是公子生性,大了眼睛,不认得人,又看我不在眼里。”成林道: “他虽然是个公子,竟是个孩子气,一发是听我指挥的。只有一件,那一道上见了就是性命,高兴起来又不会动手,倒要小官们帮衬的。”花四郎道: “这样说,是个呆主儿了。”成林道:“正是。因此我辈朋友们,时常取笑,叫他做呆骨朵。”花四郎道: “既然如此,千万要成成兄主荐一主荐。”成林想一会道: “这个不是主荐的,我有个计较。明日倒着范公子来拜你一拜,只说是要接你去做个伴读,终不然怕那歪乌辣有什么话说?”花四郎欢喜道: ”讲得有理,讲得有理,这件事全仗你做个主张。”成林道: “不消说,包你停当。”说罢,就起身别去。

说这成林竟来见范公子,把花四郎那家话说了。范公子听说是个小官,又有些皮风燥痒,问道: “可有些姿色么?”成林道: “标致得紧,只怕见了他,要吞他下肚里。”范公子道: “怎得他相见一见?”成林道: “他如今陪着一个朋友在那里看书,明日同去拜他一拜,就可见一面。若中意他,我就教你个法儿,登时可弄到手。”范公子那里等得明朝,一把扯了成林道: “今日就去拜他何如?”成林道:“今日去拜他也使得,须是写一个贴子,着两个跟随了,踱到他馆中,见了面须要放些稳重,决不可戏戏谑谑。”范公子笑道:

“难道这些我不会得。却有一说,终不然只是个拜贴,何不就下个请贴,明日接他到馆中谈一谈也好。”成林道: “这个一发是大体面了。”范公子当下取了两个贴子,先写一个请贴道:

翌日敬治杯茗于琅园,伏扳少叙,伏惟光临,曷胜欢藉。右 启请 侍教生范某某顿首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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