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短短数年间,王老五和云婉裳食不知味的在重复着相同的事情,尤其是自小虎离开之后,无人打扰,两人清净的二人世界迎来的是更加激烈的你来我往。
至于小虎那边。
修士修行,时间如沙,会在不知不觉间随着指缝悄悄溜走。
这不……自小虎离开之后,就一直没有传信回来,如此……足足过了十年。
院子里王老五种下的那棵桂花树,也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枝繁叶茂不说,香甜逼人的桂花芳香,也已经伴随着春天的到来彻底弥漫开来,黄色的花朵在春风的爱抚下缓慢晃动,摇曳间落了满地金黄。
站在树下的云婉裳,抬头看着这占据了大半个院子的桂花树,眸光晃动。
十年……弹指一挥间。
原本,云婉裳以为,自己和王老五,将要不久于人世,可谁知道,这十年的时间,自己二人却是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是如同最初刚开始来到这里一样。
十年时间,有的熟人已经西去,有的新人刚刚诞生,而王老五和云婉裳,却是依旧如初。
街对面的小虎家,生意做大了,将隔壁的铺子都租了下来,夫妻二人更是雇了好几个学徒,整个城的木匠生意,几乎都要被夫妻二人所垄断了。
或许……这也就是因为小虎入了修行的缘故吧。
不过由于仙凡有别的缘故,即便小虎入了修行这么多年,依旧是没有丝毫消息传回来。
十年时间对凡人来说很长,但是对于小虎来说,或许就是一次闭关的时间吧。
夫妻二人虽然思念爱儿,但也知道儿子如今是仙人,所以并没有积极找寻二人的消息,只是一味地忙于工作,或许唯有这样,思念之情才会稍微减缓一些。
至于两家的聚会,也因为小虎不在的缘故,越来越少……
直到这天。
晌午的街市热闹非凡,有叫卖声,吆喝声,更有来来往往,车水马龙的繁华之声。
云婉裳的医馆和小虎家的木匠铺子,依旧是如往常般,人满为患。
前来医馆的人们纷纷赞叹云婉裳驻颜有术,医术通神,别说是她,就是王老五,都和十年前相比没有丝毫的变化,反倒是那对面木匠铺子的夫妻,苍老了许多。
上了年纪,身体不好。
小虎的母亲,甚至好几次都来云婉裳这里抓药来了。
而在两家各自忙活之际,外面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了一阵骚乱,不少人都仰头看着天空,纷纷惊呼:
“仙人……”
“仙人来了!”
骚乱间,却见一道身影,从高空落下。
来人一身白衣,超凡脱俗。
剑眉星目,气质非凡。
“父亲,母亲,我回来了!”
当看到那一席长衫的仙人身影的瞬间,苍老的小虎父母,泪水湿了眼眶。
而小虎,更是快步上前,紧紧地与父母相拥。
十年光景,少小离家,再次见到父母,纵使小虎修炼有成,这一刻,依旧是湿了眼眶,道心晃动,泛起阵阵涟漪。
“父亲,母亲,你们……老了!”
小虎抱着自己的父母,声泪俱下。
这一天,木匠铺子早早地关门,父子三人,彻夜畅谈着,微弱的烛火,将三人的身影倒映在窗户之上,拉出老长老长……
第二天一早,熟睡中的王老五,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当他打开铺子的时候,看到的,正是站在外面的小虎。
十年时间,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帅气的大小伙子,举手投足间,皆是仙人气质。
看着这站在门口的声音,王老五一阵晃神。
他莫名的,想到了自己的小野。
遥想最初,多少年前来着……王老五也已经不记得了。
但是自己的野儿也会如同面前的小虎一般,含笑站在自己家门前,从那个土里土气的农村小孩,变成了仙风道骨的仙人。
“王爷爷,云奶奶在家吗?”
十年未见的小虎,虽说整个人都大变样了,但是那音调和笑容,依旧如小时候那样。
“在,进来吧!”
短暂呆滞的王老五也是反应了过来,连忙让开道路。
“小虎,许久不见!”
在小虎进屋后没多久,云婉裳便不疾不徐的走了出来。
时光,在小虎见到过的所有人的身上都留下了足迹,唯独云婉裳和王老五这里,仿佛一切都和十年前一样似的。
看着面前熟悉的云奶奶,小虎的面色一阵变化,他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刚刚踏入修行的那一年,也就是在自己进入葵水派的第二年,那天夜晚,小虎如往常一般修炼,恍惚间,他想起了云奶奶临行前送给自己的那颗珠子,小虎尝试着将法力打入了那颗珠子,霎时间,屋子里金光四射,从珠子内部,浮现出来了一门道法神通——《天师道兵》!
那是一种十分高明的操尸术,又或者说,已经不能算是操尸术了,因为他完全不需要操控任何尸体,而是以自身的法力为基础,将法力凝聚,融会贯通成一种术法神通。
这般高级的神通术法,即便是葵水派,都从未有过!
靠着这门神通,小虎很快的就在葵水派内站稳了阵脚,如今,已然是成为了葵水派内门弟子当中的第一人,无论是实力还是修为,小虎都很是厉害。
如今,他已经暂时告别了葵水派,外出历练。
不过在此之前,小虎还是回了一趟自己的故乡。
如今再次见到这位小时候一直给自己糖吃的云奶奶,看着对方那十年间未曾有丝毫更改的容颜,小虎像是明白了什么,满脸郑重的朝着云婉裳抱了抱拳。
“云奶……不,前辈!”
“小虎拜见前辈!”
看着小虎那满脸认真的模样,云婉裳与王老五对视一眼,随即她轻笑一声,自顾自的在桌边坐下。
“小虎,我可不是什么前辈,其实……我和你王爷爷,只是普通的凡人罢了。”
云婉裳的话,让小虎满脸疑惑。而后者似乎也是为了给小虎解惑,开口道:
“不信的话,你可以用神识探查!”
随着云婉裳话音落下,小虎也没丝毫犹豫,神识瞬间进入云婉裳和王老五的身体之中。
一番探查之下,小虎的神色逐渐变得凝重。
因为他的云奶奶没有说谎,无论是她还是王爷爷,都是普通的凡人,体内没有半点儿法力,但……如若是凡人的话,为何,这十年间全然没有丝毫的变化?
看着小虎满脸的疑惑,云婉裳微微一笑,开口道:
“小虎,我和你王爷爷,曾经也是修士,只不过突逢变故,修为尽丧,如今……已经是凡人了!罢了……不说我们两个老家伙了,说说你吧,这十年间,你在葵水派内,过的怎么样?”
看着这位自小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虎,虽说两人之间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可云婉裳眼中的慈爱,依旧是如同十年前那般。
而小虎闻言也没有深问,则是将自己在葵水派这十年间的种种,全都说给了云婉裳二人听,不知不觉间,已经是到了晌午。
听着对方的侃侃而谈,云婉裳也不由得抬手摸了摸小虎的脑袋,感叹道:
“小虎……你长大了!”
“终不似少年模样,很好……很好!”
这一夜,一如十年前一样,云婉裳、王老五、小虎、小虎父母,两家人,再一次的坐在了一起,吃着饭菜,喝着桂花酒,畅所欲言。
一切,都如最初一模一样,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一个人长大了,两个人苍老了。
短暂相聚之后,便又是分别。
小虎离开了自己的故乡,去往了远处。
亦如飞翔的雏鸟,终归会离开自己父母的巢穴,前往更广阔的天地。
小虎的离去,并没有掀起太多的波澜,他的父母依旧如往常那般,经营着自己的木匠铺子。
原本,一切都要如同最开始那般发展下去。
可谁知道,就在小虎离去的第二年,小虎的父亲着急忙慌的敲开了云婉裳的铺门,他的妻子突发恶疾,已经晕倒在了床上。
等到云婉裳赶过来的时候,小虎的母亲,已经没有脉搏。
死因……心脏停跳!
很突然,也很快速。
只是几分钟的时间,就彻底的身亡了。
纵使云婉裳妙手回春,也丝毫救不回来。
小虎母亲的离世,并未造成太大的波澜。
毕竟……这座城里每时每刻,都有人离去,都有人出生。
生老病死,总是在不知不觉间悄然轮回。
仙人尚且难逃一死,更何况是凡人呢?
小虎母亲的离世,小虎并没有回来,亦或者说,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小虎,根本不知道这桩事情。
而小虎母亲的葬礼,也十分的简单,在王老五与云婉裳上了几炷香之后,就下葬了……
随着小虎母亲的离世,小虎的父亲来云婉裳和王老五这里喝了一顿酒,第二天……便在房间里悬梁自尽了。
没有了妻子,没有了儿子,这位一夜之间苍老许多的凡人,终究是承受不住这无尽的孤独和辛酸。
他在屋子里留下了一封遗书,木匠铺子,和这些年攒下的银子,尽数留给了王老五和云婉裳,只希望二人能够看在过往的情分上,将自己与自己的妻子合葬在一起。
小虎父母的离去,依旧是那般的平淡,不曾在这个世界留下任何的痕迹,甚至就连小虎都没有通知到。
而随着二老的下葬,接过铺子的王老五和云婉裳并没有动里面的一草一木,而是将这个全城火爆的木匠铺关门歇业,静静等待着小虎的回来。
由于铺子不怎么住人,因此不过两年的时间,院子里已经是杂草丛生,荒凉破败。不曾住人的院子,总是荒凉的这般之快。
且随着二人的离世,王老五和云婉裳,几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孤独。
晚上,再也没有人来陪自己二人吃饭聊天了。
同时……随着二人的离世,王老五和云婉裳,再也喝不到那般甘甜的桂花酒了。
哪怕王老五利用院子里的桂花树尝试了无数遍,可始终是做不出来那记忆中甘甜的桂花酒的味道。
随着小虎父母二人的离世,时间就这么继续过着。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
不知不觉间,又是一个十年过去。
二十多年的时间,变化很大。
云婉裳铺子所在的这条街,二十年间来来往往了许多人,有的裁缝铺,变成了客栈。
有的客栈,变成了棺材铺,以往熟悉的那些面容,也早已经不在。
往年经常搬着一个竹椅,靠着院门晒太阳的老奶奶,前不久走了。
家中长子,变卖了房产,搬离了故土。
曾经在云婉裳店门口来回奔跑的孩童,也已经是娶妻生子,成了爸妈。
更有不少新的孩童,在云婉裳的店门口晃悠。
每当这时,云婉裳总是会笑着摸着他们的脑袋,询问他们是谁家的孩子。
这十年多的时间里,小虎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
甚至有一次,当地还路过葵水派的仙人,王老五上前询问才得知,原来就连他们,都已经不知道小虎的踪迹了,他仿佛彻底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至于云婉裳,虽说依旧在看病,但是每当到了晚上,只剩下她和王老五两个人的时候,云婉裳会拿出纸笔,画着人像。
那些人像,每一个都是曾经存在于记忆中的身影。
有楚天南,有姜黎,有清仪,有许许多多曾经的敌人或者挚友。
随着这些熟悉的身影跃然于纸上,王老五和云婉裳都会默默地欣赏着,然后……指出当中的不对之处。
“我记得,她是长这样!”
“鼻子大了点儿。”
“胡说……就是这个样子!”
二人在这空旷无人被黑暗包裹的深夜,总是会看着那些画像出神,争论过后,又会陷入沉默。
因为他们发现……自己两人似乎,已经开始遗忘了。
遗忘了那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和事。
楚清仪、季雪琪,包括王野、雪儿。
这些曾经在记忆中特别重要的人和事,如今在云婉裳与王老五的脑海当中,仿佛已经开始变得模糊,变得不在清晰,过往的记忆,也在这区区二十年的光景中,悄无声息的消失。
甚至……即便是云婉裳,依旧是有些记不清了。
仿佛曾经天师府的一切,都是上一世的记忆。
恍惚间,甚至云婉裳总觉得,这件事,自己以前做过,这句话,自己以前说过,这个东西,是放在哪里来着?
无论是王老五还是云婉裳,两人的容颜虽然较之于二十年前没有显着的变化,可两人脑海当中的记忆,却是开始逐渐变得混沌。
过往的一切,原本应该记得清清楚楚,但是此时,已经有了些许模糊。
一些事情还记得,但一些事情,却早已经忘却。
直到……某一天的傍晚,一道身影的突然出现,反而……让那久违的记忆出现了些许的波动。
那是初春的一天,天上下着小雨,街市上空无一人,唯有披着蓑衣的打更人在不停地吆喝着。
就在此时,端坐在屋内,拿着针线,给王老五缝补的云婉裳,恍惚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突然转头,看向了早已经关闭的店铺铺门。
“怎么了?”
一旁的王老五察觉到了云婉裳的动作,小声问询。
“门外……有人!”
而云婉裳,则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缓缓开口。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云婉裳已经不再是仙人,身上一丝一毫的法力都没有,神识……早已经无了。
但是此时此刻,隐约之间,云婉裳似乎真的感应到了什么一样。
那是一种十分模糊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自己的铺门口,缓慢的消散……
好似一个刚刚从蒸笼里拿出,冒着热气的馒头,被人扔在了自己的门前,细雨浇湿之下,热气逐渐消散。
模糊的感应,仿佛一颗石子落入了湖中,荡起阵阵涟漪。
云婉裳总觉得,自己心里惴惴不安。
一旁的王老五闻言,连忙起身,然后大步流星的走到门口,将木缘拿开,打开了房门。
清冷的街市,没有一个行人,细密的雨水,叮叮当当的落下。
打开门的王老五,瞳孔猛然一缩。
只见在自家的铺子旁边,靠着墙,躺着一人。
他浑身血水,衣衫褴褛,篙草般的长发,将面不遮挡的严严实实。
整个人无比虚弱的躺在那儿,出气多,进气少。
“孩子,你……”
见多识广的王老五,面对死人,早已经没有丝毫的惧怕之意,何况现在这位还不是什么死人。
王老五看着这个浑身血水的人影,连忙跑了出去,尝试的将后者从地面拖起来。
就在此时,一声虚弱却又直击心灵的声音,冷不丁的在王老五的耳畔炸开了花。
“王……爷爷!”
短短的三个字,仿佛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小……小虎???”
听着这声王爷爷,满脸诧异的王老五一下子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影。
虽说浑身血水,虽说伤痕累累,虽说那一张容颜已经被碎发遮住,但是……
此时此刻的王老五看的清清楚楚,面前的,不就是许久未见的小虎么!
那个自小跟随着自己的小虎!
那个被仙人带走,踏入修行世界的小虎!
“婉裳,快来,是……是小虎!”
王老五回头,朝着屋子里的喊着。
声音颤抖,有激动,有担忧。
而屋子里听到声音的云婉裳,则是快步跑了出来,当看到小虎气若游丝的躺在自己家门口的那一瞬间,云婉裳满脸担忧,当下催促着王老五道:
“快,把他抬进来!”
“抬床上去!”
“老王,把家里的存货拿出来!救他……”
“云奶奶……”
看着屋子里不停忙碌着的王老五夫妻两,弥留之际的小虎,将目光牢牢地锁定在了那记忆中如自己的奶奶一样,每日给自己讲神话故事的云婉裳身上,虚弱无比的声音,伴随着轻飘飘抬起的手掌,隔空朝着云婉裳抓扯着。
“不用……不用了……”
他有气无力的说着。
当云婉裳抓住他冰冷的手的瞬间,小虎朝着云婉裳微微一笑,声音涣散的道:
“奶奶,我……”
“下辈子,不修仙了……”
“我想父亲,想母亲,想您,想……王爷爷……”
虚弱的话音回荡在云婉裳的耳畔,还没等到王老五将草药从柜子里拿出,小虎已经是瞪着眼睛,满脸不甘的一动不动。
那原本被云婉裳握在手中的冰冷的手,也不知道何时,悄然的垂下了。
小虎……
走了……
如同他的父母那样,小虎的葬礼简单直接,没有亲朋,没有好友,甚至就连下葬的仪式都没有。
王老五将小虎埋在了他父母的坟旁,这位修行了许久的少年,最终还是落叶归根了。
他没有说是谁将他伤成这个样子,也没有说是谁害了他,更没有让他的王爷爷、云奶奶替他报仇,只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选择回到自己的故乡,选择将自己的身后事,交给了自己的王爷爷和云奶奶。
看着面前的这三座坟包,王老五眼眶通红,但却是未曾流下过泪来。
王野的死,与楚清仪、季雪琪的数次生离死别,再加上与云婉裳经历的种种,这些年的王老五,早已经是心如草木,眼泪也已经流干了。
而站在王老五身旁的云婉裳,同样没有流泪,她只是静静的看着,看着坟墓上的三人名姓,那默默低垂的眼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就这么静静的在小虎的坟墓前站立片刻,王老五与云婉裳,回到了自己的小铺当中。
冬去秋来,时光荏苒,又是十多年过去了。
街头巷尾的人家,换了一批又一批,曾经熟悉的身影,早已经不见,曾经熟悉的巷道,早已经换了模样。
不少曾经云婉裳熟悉的丫头,孩童,如今也长成了大人模样,甚至还会笑着摸着巷子里见到的其他的孩童,询问他是谁家的孩子。
王老五与云婉裳,两人从最初搬入这座城池开始到现在,六十载的春秋,全然没有丝毫的变化。
当年与他们同龄的人,早已走了多时,甚至就连他们的子子孙孙,有的都已经半截入土,而云婉裳和王老五,却是依旧如先前一般。
按理来说,无论是王老五还是云婉裳,寿元早已经到了尽头,但是偏偏,他们两人却是连丝毫油尽灯枯的感觉都没有。
因此……城里的不少人,都传言云大夫是神仙。
因此去云婉裳店里看病的人,络绎不绝……
直到这一日,关了铺子,准备歇息的云婉裳铺里,来了这么一位客人。
他身穿蓑衣,头戴斗笠,腰间缠着酒壶,乍看之下,只是一普通渔翁,可……就是这么一个渔翁,给了云婉裳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先是咚咚咚的敲响了早已歇业的店铺,开门的是王老五。
“这位老哥,歇业了,明天再来吧!”
王老五和善的打量着钓鱼翁,开口赶人。
可后者却是朝着王老五和善一笑,随即道:
“我找她!”
顺着钓鱼翁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不知道何时,云婉裳已经从后堂走了出来,正站在那儿,看着门口。
“这……”
王老五皱了皱眉。
“让他进来吧!”
而云婉裳,却是已然看出了对方的不凡,让王老五让路。
“多谢!”
随着云婉裳话音落下,那钓鱼翁也是走了进来。
只见进入店内的他拍了拍身上的蓑衣,然后大大方方的落座。
“道友因何而来?”
云婉裳目光平静,淡淡的自那钓鱼翁身旁落座。
一句道友,却已然点破了当中谜题。
“我途径此地,看此地祥云多多,因果玄妙,又有圣人果位,熠熠生辉,所以特来相见!求一份善缘,结一份因果,不知道友可愿意?”
“你是圣人?”
钓鱼翁的话一出口,一旁的云婉裳就已然皱起了眉头。
她没有虚与委蛇,更没有来回试探,而是直接且果断地单刀直入。
在这颗修真星上困扰多年,云婉裳早已经不在乎生死,更不在乎什么阴谋诡计,她直截了当的做派也让那钓鱼翁微微一愣,随即苦笑一声,开口道:
“道友不必紧张,你我两人,仅是第一次见面,贫道此来,并无恶意!诚然如道友所言,我……确实是圣人,只不过刚结果位不过万年,说来与道友也没多大分别。”
“圣人!万年!”
钓鱼翁的话,让一旁聆听二人对话的王老五心下骇然。而后者,更是在察觉到王老五的神情变化之后,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仅仅是一眼,王老五便感觉自己身上沉甸甸的。
殊不知,仅仅是这一眼,一张无形的因果大网,已经是朝着王老五笼罩而去。
而一旁的云婉裳,却是从始至终都无比的淡然,清冷的目光直视着面前的这位万年圣人,面无惧色。
“既是圣人,不知……来我这里做什么?”
相较于面前的圣人,云婉裳显得更加的直接。
“论道!”
眼见于此,那名圣人微微一笑,脱口而出。
“何道?”
而云婉裳,则是一如往常般的看着面前的圣人。
“论道友的果位,道友的道!”
“道友如今虽然没有凝聚果位,但端看道友身姿,已有圣人之位,差的,不过是那么一点儿因果罢了。说来,道友是我见过的,所有圣人中,唯二独特的一位!”
“哦?”
云婉裳闻言挑了挑眉。
“如何说?”
“化道入凡,以生入死,以仙躯入凡间,品生老病死,人生百味。道友的入圣之路,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与那盘龙果位的盘龙圣人,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见过盘龙?”
面前圣人的无心之言,让一旁的云婉裳面露正色。
后者闻言,也是略微诧异了一下,随即道:
“道友也认识?”
“认识!我们算是老相识了!”
“老相识?”
云婉裳的话,让正对面的圣人愣了一愣,随即就见其干脆抬起一只手,五根手指来回的掐动,当着云婉裳的面,测算起了因果。
云婉裳似乎也是感知到了什么,无动于衷,只是静静的坐在那儿看着。
看着正对面圣人的动作。
只见那名圣人手指几乎都快要掐出火花了,一番折腾过后,他看向云婉裳的目光,带着从未有过的震惊和意外。
“道友你……”
“跳出了因果?”
面对圣人的话语,云婉裳没有回应,只是淡然一笑。
“嘶……”
“按理来说,没有人可以跳出因果的!”
那名圣人说罢,转而又看向了一旁的王老五,一番掐算过后,再次满是震惊。
“你们两个……我懂了,原来……当初引起时间圣庭混乱的,就是你二人?”
对面圣人的话,让满脸淡然的云婉裳微微蹙眉。
“了不起……真了不起,道友……你怕是老夫一生中所见到过的,最惊才绝艳的那一位。”
“这么多年了,还从未有人敢对时间圣庭动手,而且根据传闻,那个时候的道友,还不是圣人吧?非圣人果位,却可以撼动圣人,难道道友是那位盘龙圣人的故友了……你们二人,当真都是不凡呐!”
“所以……道友也和时间圣庭有仇?”
听到对面圣人这么说,云婉裳挑了挑眉,脸上的戒备消散了不少。
而那圣人闻言,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贫道何德何能,能是时间圣庭的对手,不过就是如同大多数的圣人一样,对时间圣庭看不惯罢了……”
“为何看不惯?”
“道友有所不知,自那时间圣庭建立之初,就溯本归源,拿捏了大多数的因果网。所谓因果循环,生生不息,哪怕是圣人,也害怕沾上大因果。而那时间圣庭,自然就是以此掌控天下苍生,哪怕是圣人,也不得不屈从于对方的淫威之下。再加上这么多年过去了,时间圣庭以时间为线,点线为面,控制了数不清的修真星、宇宙。就连圣人果位,也有大半受他们操控。你我皆是修行之人,谁又愿意,自己的头顶上坐着一位太上皇呢?何况……这时间圣庭并不单单只有此刻你我所在的这颗修真星上的一座,而是无数数不清的时间圣庭,洋洋洒洒,遍布多元宇宙。凡是违背他们圣律的修士,都消失无踪了。除了道友……”
那位圣人说到这里,再次深深地看了云婉裳一眼,随即道:
“或许是因为道友现在,跳出了因果吧。时间圣庭算不到,自然无法对道友怎样。”
“不过纵观全宇宙,能够跳出因果的,怕是也只有两位道友了吧……”
“你所说的跳出因果,是怎么回事?”
一直仔细聆听着对面圣人的言语,聪慧如云婉裳,自然是第一时间抓住了重点。
事实上,对于这名圣人口中所言,云婉裳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面对云婉裳的疑惑,一旁的圣人却是微微一笑,毫不吝啬的给出了解答。
“因为道友,去到过永恒国度啊!”
“那里……是时间圣庭的屠宰场,传闻,许许多多的圣人,都死在了那里……就是不知道,此言属实吗?”
面对许多人传言中的永恒国度,一旁的圣人从未进去过,因此对于这些流言,也十分的看重。
而云婉裳闻言,这才知道当初那些尸骨是怎么一回事了,难怪当初的自己,拼尽全力,也无法对那些尸骨造成分毫损伤,原来全部都是圣人的尸骨。
当下……云婉裳坦言道:
“没错,一切如传言那般,永恒国度……确实算得上是一座屠宰场,内中的圣人尸骨,很多……很多……”
云婉裳没有多言,但很多两个字,却已然说明了许多。
对面的圣人,也是淡淡的垂下了眼眸,许久之后,方才开口道:
“不得不说,我对道友十分的敬佩,那永恒国度,乃是没有因果之地,凡是进入其中的人,无论何种修为,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那么多的圣人死在了里面,可道友却出来了,着实令人钦佩!且……道友出来也就罢了,凭借着没有因果之身,竟然马上就要凝聚圣人果位了。如此天赋,当真是惊世骇俗。道友若有任何用得上贫道的地方,尽管开口,你我二人,也算是结个善缘!”
“好,正巧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向道友请教!”
“知无不言!”
“请问这圣人果位,如何凝聚?”
云婉裳的话,让对面的圣人微微一愣,但片刻后,对方就反应了过来,开口道:
“倒是我忘记了,道友是他乡之人。这圣人果位,乃无上玄妙,若想凝聚,必先要有大愿力,念头通达,修行无碍,再辅之余无穷愿力,方可凝聚。道友如今,果位已成,差且差,那一株大愿力了!”
对面的圣人说罢,不再多言,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云婉裳。
而坐在那儿的云婉裳,则是细细的思索了起来。
“愿力……”
她就这么静静思索着,而那位圣人,则是再看了王老五一眼之后,随即起身朝着云婉裳拱了拱手。
“道友,就先聊到这儿吧,祝你早日成圣。对了……圣人,也是有境界之分的。亚圣、准圣,高阶圣人!每一层境界,可谓是有天地之别!”
“道友,切莫急躁啊!”
说罢,那站起身来的圣人转瞬间消失无踪,仿佛从来就不曾在这个房间里出现过一样。
随着那位圣人的离开,诺大的房间中,顿时再次剩下了云婉裳和王老五两个人。
云婉裳依旧在一动不动的思索着,王老五也不敢打扰,静静的坐在一旁。
一夜过后。
当天际的第一缕朝阳映照大地,院子里王老五种下的那棵桂花,树影卓卓,那随风摇曳的身姿,倒映在了窗户之上。
一晚上没有动作,如同一尊泥塑一样呆坐在那里的云婉裳……终于是反应了过来。
“树……果……原来如此!”
“天道轮回,生生不息,万物因果,循环往复。生老病死,五蕴炽盛。人自哭声中来,自哭声中去。仙自凡人中来,自然也该……自凡人中去!”
“化凡……化凡……”
似有所悟的云婉裳,小声呢喃着。
这一刻的她,眼中没了王老五,也没了自己,只是不停地念叨着一句句玄而又玄的话语,那些话语落在王老五的耳中,仿佛胡说八道一样,没有丝毫逻辑,但此时的云婉裳,却随着那几道话语的落下,有了明显的变化。
只见外面的阳光,不知何时,如同光柱般照射了进来。
丝丝缕缕,全都照射在了云婉裳的身上。
一时之间,如同给云婉裳镀了一层金光,日光所到之处,空气中原本被照射出来的点点尘埃,也全都消失无踪,仿佛天地间最纯粹的光亮,全数聚集在了云婉裳的身上。
金色的光芒铺满全身的同时,紧随其后的,是更加令人瞠目结舌的玄幻之景。
只见云婉裳的真身坐在椅子上,一道又一道的虚影,如水中的涟漪般荡漾了开来。一波波的,不停扩大。
这一刹那,就像是王老五初次见到仙人一样,并且随着云婉裳身影的不断变化,房间里的温度,这一刻也是逐渐变得温暖起来,且那聚集在云婉裳身上的金光,开始蔓延,仅是一个眨眼间,王老五所在的房间全部都被金光所包裹。
并且这金光速度极快,如同光在宇宙中飞行一样,转瞬之间,整个修真星,乃至数百万光年的其他修真星,然后就是整个星系,无论有没有人,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包括那高高在上的圣人,这一刻间全都感受到了一股沉甸甸的力量,飞落在了自己的心头。
同时……由点到线,再到面,云婉裳身体之上的那层金光,瞬息全宇宙。
即便是时间圣庭这种地方,在这帮圣人的面前,四周的一切都被那玄之又玄的金色光芒所覆盖。
“有人成圣!”
这一刻,诺大宇宙,无论修士还是圣人,全都诧异的抬起头来。
庞大的因果网,更是瞬间波动。
圣人,纷纷掐指细算,但任凭他们如何的算无遗策,始终是算不透,究竟是何人,在这里搅动因果,拨乱成圣。
“算不到?这怎么可能?”
诺大宇宙的圣人,纷纷满脸骇然。
即便他们庞大的神识快速的扫过无数颗修真星,依旧是丝毫找不出那造成如此庞大动静的成圣源头。仿佛这无穷无尽的伟力,是凭空出现一样。
只见此时的云婉裳身周,那原本被王野凝聚无数寿元压缩而成的珠子,此刻全都悬浮在云婉裳的身周,那些珠子里积攒已久的伟力,磅礴无匹般迎来释放。
这一刻的云婉裳,在所有人都无法追根溯源的情况下,迎来了自己的圣人果位。
念头通达之下,独属于圣人的伟力,一波波的荡漾开来。
王老五静静的站在一旁,这一刻的他,只觉得无比的宁静,祥和。
那弥漫宇宙的金光,来得快,消失的也快。
没多长时间,世间再次归于平静。唯独整个宇宙的修士,这一刻都默默地停下动作,起身行礼。
“恭迎圣人归位!”
浩浩荡荡的恭贺之声,响彻云霄。
而彼时的云婉裳,就静静的坐在自己的店铺之中,当那无穷无尽的金光尽数回归于云婉裳体内的时候,她那紧闭的双眸,猛然睁开。
失去的法力,这一刻重新凝聚。
苍老的面容,瞬间恢复活力,变得无比的年轻,同样,鬓边的白发,这一刻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睁开眼眸的她,看向了一旁的王老五。
仅仅是一眼,王老五就觉得仿佛是天下的神祇在看着自己一样,那种来自于另一个维度的眼神,仿佛是刹那间就能将王老五碾压致死一样。
他下意识的眨了一下眼睛。
紧跟着,他就发现自己不在店铺里面了。
而是来到了外面。
四周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唯有下方,有一颗巨大的圆球,呈莹绿色,依稀可见大陆海洋。
“这……”
王老五瞪大了双眼。
“这是……”
“这是咱们之前所在的修真星,老王……回吧,去找清仪!”
云婉裳淡淡的看了一眼一旁的王老五,随即,她的手掌放在了王老五的肩头。
向前一步迈出。
这一刻,如同星际穿越,王老五清晰地看到,那巨大的太阳、月亮、乃至周遭数不清的星系,在云婉裳的一步迈出的当下,疯狂的从自己的身旁闪过。
“南无阿弥陀佛!”
就在云婉裳这一步踏出的当下,自王老五的身前,突然出现了一片金光。
光芒中,有金色莲花,微微晃动。
有经文梵语,回荡耳畔。
更有数不清的比丘、罗汉。伴随着五彩斑斓的佛光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一刻,那靓丽的金色,比太阳还要耀眼。
随着佛光出现,云婉裳迈出的步伐顿在半空中,随即抬起一只手,默默地将王老五护在了身后。
“秃驴,因何拦路!”
面对八百比丘,三千罗汉的阵容,云婉裳衣衫翩翩,毫无惧色。
冰冷的目光,不着丝毫情感的直视着面前的佛陀。
为首之人,身坐莲台,金相佛顶,身后更有佛光相伴,七彩贯虹。
其所出现的刹那,四周的一切寂静无声,哪怕是那一颗颗缓慢自动的修真星,乃至于星空当中漂浮着的陨石,全都静止不动。
唯有佛老一双充满圣洁的眸子,落在了云婉裳的身上。
“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你与身后之人,皆是跳脱因果,违背天道之人,虽得圣果,但……此方天地,容纳不得!烦请二位,回因返果,切勿再进!阿弥陀佛!”
“秃驴,你的意思,是让我们二人,回永恒国度去?你……也是时间圣庭之人?”
云婉裳看着面前的佛老,眸光逐渐冷冽开来。
“阿弥陀佛,正是!”
“哦?之前的那几位圣人没来,看来是算不出我的因果,可你……”
云婉裳说话间,眼中的杀意越来越沸腾。
“秃驴,本事不小啊!”
“不过任凭你如何千算万算,终究是算错了一件事情,你不该……也不能拦我!”
“我云婉裳所去之地,何人敢拦?”
“阿弥陀佛,贫僧,或可一试!”
“哦?”
佛老的话,让云婉裳眉毛一挑,在将王老五护在身后的同时,上前一步。
“那……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