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季仔细阅读着传音符上的内容,随即微微皱眉。
片刻后,他抬眼看向身边激动不已的同伴,语气沉稳而严肃:
“石师兄,你可还记得杜老大的叮嘱?他曾多次告诫我们,不要与王师叔那一伙人过多纠缠。”
见石师兄神色困惑,公孙季轻叹一声,继续道:“盗亦有盗,盗亦有道,我们伏虎堂虽行劫掠之事,却也讲究劫富济贫、只越货不伤人的道理,师兄你当铭记于心才是。”
虽然他如今正以贝耀日的身份潜伏在沂山派中,但他从未忘记自己本来的身份。
对于倪旭欣,他的目的仅仅是借这位少主之手,将自己获得的重要情报转移出去。
至于从对方身上获取什么好处,却从未在他的考虑之中。
他深知,若是倪少真出了什么意外,这对他日后重返家族也将造成不小的影响。
想到这里,公孙季的思绪不由得转向了那个百毒老怪勾结古神教金丹护法的情报。
这个消息正是从沂山派的筑基期管事王老五那里传到石师兄耳中的。
因为常年潜伏在沂山派,公孙季对这个门派的架构了如指掌:
一位金丹期的百毒老怪高居上位,两位筑基后期的当家分掌要务,再加上八位筑基中期或初期的管事各领一部。
这八位管事便是有名的“沂山八大金刚”,他们每人都统领着数十乃至近百名练气期的弟子。
而他此刻所扮演的贝耀日,与师兄石涌液的渊源却要追溯到更早以前。
当年二人初入修真之路时,曾遭到禾山道邪修的追杀,险些沦为这些邪修魂幡中的无名亡魂。
幸得沂山派的杜管事及时出手相救,这才让他们在生死关头得以转危为安,也正是这份救命之恩,让他们最终选择投入了沂山派的门下。
在沂山八大金刚中,这位杜管事排名第二,因此沂山派修士们多称他为“杜老二”。
说起他入门的缘由,却和贝耀日与石师兄的经历类似。
当年,杜老二初入修真之路时,所在的凡人村庄惨遭禾山道屠村,只有他被沂山派的人救了下来。
这段惨痛的经历,让他在走上仙途后,便加入了沂山派这个以劫掠为生的门派。
然而,作为一个偏向正派的人物,他始终坚持着“盗亦有道”的信条,将复仇的矛头专门对准禾山道的修士。
只是沂山派终究只是一个规模不大的山寨势力,远不及宁州那些超级宗门般等级分明、规矩森严。
这便导致派中各个管事及其手下,就如同独立的山头一般,各自为政,每个山头都有着自己的行事准则与处事逻辑。
并非所有管事都像杜老二这般恪守原则。就比如这八大金刚中排名第五的王管事,行事作风便与杜老二大相径庭。
见公孙季神色间露出不赞同之意,石师兄不由得急切起来。
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诱惑地说道:
“贝师弟,你不是也说过那倪家小子身份敏感,贸然抓捕恐怕会惹来麻烦吗?”
他的声音愈发低沉:“依师兄看来,这倪小子再是富贵,身上的灵石也不过最多一两千两罢了。”
说到这里,他嘴角突然勾起一抹笑意:
“若是能将这位倪家少主送到那位古神教的天邪子大人手中,让他种下魔神蛊后再放归,不仅倪家上下察觉不出端倪,我们还能从中获取一笔丰厚的报酬。”
他的眼中闪烁着憧憬的光芒。
“到那时,你我便可脱离这刀头舔血的日子。若是再花些灵石疏通关系,说不定还能拜入那等超级宗门门下。今生……今生说不定我们还有望突破筑基呢!”
在宁州修真界,灵石的珍贵程度远超寻常。即便是那些超级宗门的弟子,每年所获的例钱也不过区区数百两灵石。
像石涌液和贝耀日这般靠着坑蒙拐骗过活的修士,虽说一年下来能骗得数百两灵石,但缴纳过宗门供奉后所余无几,至多不过一两百两罢了。
这也解释了为何石师兄会对倪旭欣如此执着,当日在交易会上被戳穿底细后,他便对倪少穷追不舍。
在这个物价远高于前世的修真世界里,一件小小的赤乙扇虽只是寻常法器,却也能卖出上万两灵石的好价钱。
这年头想要赚取些许灵石,着实是不容易。
“师弟可知道。”石师兄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感慨。
“在凡人中能觉醒灵根的比例有多低?要在近万个凡人中,才能觅得一个五灵根之人。而这些五灵根修士中,更要三十个里头才能出一个四灵根。”
他深深叹了口气,继续道:“至于练气期修士突破至筑基的机会,如今在宁州也不过是二十五比一的比例。”
说到这里,石师兄的声音中已带上了几分苦涩。
“你我皆是四灵根资质,若是在那等正经门派中,怎么也该是被当做筑基种子来培养的。可在这沂山派里呢?”
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落寞。
“除了杜老大,这满山上下,若是哪天我们死在外头,只怕连一句好话都不会有人提起。”
“师弟,你我都要到而立之年了,我们是时候该为自己的前程考虑考虑了。”
听到石师兄这么说,公孙季眉头愈发紧锁,他的目光投向远方,陷入深思。
此事牵连甚广,他不禁开始有些担心沂山派的未来。
古神教的触手一旦深入,这片他们苦心经营多年的山门,恐怕很快就会沦为魔道的傀儡。
良久,空气中的沉默被打破。公孙季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
“师兄,这沂山派,我们不能再待了。”
石师兄闻言眼中瞬间迸发出兴奋的光芒,急切地问道:
“那师弟,我们?”
公孙季点了点头,然后一声长叹道。
“或许,这便是我们身为草芥的命运吧。”
……
……
一段时间后。
灵药阁二楼的雅室中,江浅梦正与云依闲谈,突然她的传音符泛起一阵微弱的灵光。
“江姐姐。”公孙季那略带焦急的声音传来。
“倪公子的行踪已经暴露。沂山派这次打算派出三名练气后期的资深弟子,外加一位筑基初期的王老五管事。”
听闻此言,江浅梦若有所思。既然沂山派已经得知了这个计划,那么东石谷客栈内部必然有人在暗中通风报信。
她不禁回想起先前在百里奇的擂台上大显身手,之后又被陈婉月“搀扶”回客栈的一幕。
这番动静闹得如此之大,对方派出筑基期修士,想必就是为了防备自己这个来历不明的星河剑派弟子。
思及此处,江浅梦不由得微微一笑。
那练气七层的公孙季,加上他那练气六层的沂山派同伴,再配上同为练气六层的倪旭欣,以及初入仙途的陈婉月。
即便面对三名练气后期的资深弟子,想必也能支撑一段时间,这倒是个观察这些年轻修士实力深浅的好机会。
至于那位王老五管事,虽说修为仅在筑基初期,但练气与筑基之间的差距,却是一道几乎无法逾越的鸿沟。
这其中的战力差距,远非寻常修士所能想象。
修士踏上问道之路,固然要经历易筋洗髓,增强体内灵力的积累,然而更为关键的,却是壮大神魂,提升灵性。
这所谓的灵性,可以理解为修士运用灵力的效率。就如同两个人使用相同的武器,熟练者往往能发挥出更强大的威力。
在这片修真界中,炼气大圆满与筑基初期之间的灵性差距竟有六倍之多。
这意味着,在相同的输出强度下,一位筑基初期修士只需消耗相当于练气十层修士六分之一的灵力。
而对于练气七至九层的修士来说,这灵性差距更是惊人。
若再加上突破筑基时带来的灵力增幅,一个普通的筑基初期修士,完全可以同时应对数十位练气后期修士的车轮战而不落下风。
诚然,这位王老五的道基质量在同阶中属实不堪,沂山派这种如同山贼土匪般的门派,其功法神通也称不上多么高深。
然而即便是她与云依这两位堪称同期宁州最强的练气大圆满联手,想要战胜王老五也必须速战速决。
一旦灵力消耗殆尽,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这便是真实修仙界中赤裸裸的境界差距,也难怪倪振东会坚持要求倪旭欣必须突破筑基后才能外出历练。
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世界里,一个大境界的差距,往往就意味着生与死的分野。
不过,这些担忧并未让江浅梦感到困扰。
方才击败百里奇对现在的她而言过于轻松,她也想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寻求一些挑战。毕竟,只有在实战中才能更好地掌控这具身体的力量。
况且,若论靠山,她与云依和倪旭欣这些超级宗门的嫡系,自然远非区区一个沂山派管事所能比拟。这份底气,让她在筹谋时多了几分从容。
思定之后,江浅梦轻启纤指,打开了传音符。
她先点开【倪府总管—杨易】那一栏,将倪旭欣的最新情况给杨易详细汇报。
这位金丹期的倪府总管不多时便传来回音:“多谢少楼主的传音,老夫到时会动身前往。”
看到这简短有力的回应,江浅梦唇角微扬,又点开了传音符的另一栏。
她斟酌片刻,传音道:“玄伶师叔,在下在东石谷遇到一位天赋异禀的漂亮散修。此女名唤陈婉月,具有水系天灵根的资质。”
话音未落,传音符上【星河剑派大长老 玄伶仙子】的那一栏便瞬间亮起。
一个悦耳动听却又带着几分傲娇的女声随即响起:
“哦?梦儿做得不错。正好赶上英杰会开幕,本座便亲自带队去武陵城走一遭。”
这女声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扭捏:
“才……才不是专程去看她的!反正梦儿你也要参加英杰会,顺便把她一同带过来就是了!”
然而当听闻陈婉月准备前往东石谷黑市的消息时,传音符传来的语气陡然一变:
“什么?她要去东石谷黑市寻沂山派的麻烦?哼!那百毒老怪若敢来动月儿一根汗毛,本座一剑斩了他!”
“那本座便提前带队出发去那边好了,才……才不是为了保护你们呢!”
“……”
听着传音符中传来的一连串话语,江浅梦不由得莞尔,这东石谷黑市之行,有了这位元婴中期的大长老暗中保护,必定会万无一失。
……
……
天极元年1月30日。
宁州东道,东石谷以北六十里处。
一片广袤的原始森林环抱着一方十数里见方的沼泽地带,这里便是那传说中令人谈之色变的血泽。
沼泽中的积水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暗红的泥土更是如凝固的血液般触目惊心。
然而最为诡异的,还要数那终年不散的暗红色雾气。
这些雾气肆无忌惮地笼罩着整片沼泽,自地面拔起数十丈高,远远望去,恍如一座赤色巨山般矗立在天地间。
在东石谷的凡人中,流传着一首童谣:“赤山藏血泽,东西十九里。”说的正是此处。
这里不仅是凡人口中充斥着恐怖传说的血泽,更是这附近有名的东石谷黑市所在。
此时,正值酉时将末。距离天色完全暗下来还有大半个时辰,林间的蝉鸣依旧高亢,树上的鸟儿仍在欢快地鸣叫。
陈婉月凭借着作为魂穿异世者远超同阶修士的神识,将身形完美地隐藏在枝叶之间。
忽然,一阵马蹄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五辆马车沿着林间小道,缓缓向血泽驶来。
藏身在道旁大树上的陈婉月,心中却掀起层层惊涛骇浪。
那些赶车的车夫,竟都是她在云安城时亲手送入县衙大牢的凡人帮派的先天武者们。
“这些人怎会出现在这里?”她心中暗自思忖。
“蒋县令不是说要罚他们做三年刑徒吗?莫非那些承诺,都只是用来敷衍我的话语?”
看着那几张熟悉的面孔从眼前闪过,陈婉月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失落。
这个世界似乎在有意欺骗她,让她觉得一切或许都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就在她陷入沉思之际,倪旭欣的传音突然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