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后,她照着他的指示,收拾厨房、擦干餐桌、处理流理台。
每一项都做得很慢,但没有敷衍。
她是真.的.在做。
不是因为想表现什么,也不是怕罚,而是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突然有种“这里的规则真的得遵守”的直觉。
……
她记得昨天那根藤杖的感觉,记得那十一下打得她快碎了的力道。
不想再来一次。至少今天不要。
……
她做完最后一道碗盘,把抹布拧干,洗手。
然后走向书房。
……
走到门前,她没有犹豫。
她知道那里面是他所在的地方。
但她没敢碰门把。
而是抬手,乖乖地敲了门。
一声、两声、 三声。
轻而稳。
……
里面传来他的声音,不高:
“进来。”
她才轻轻推门,走进去。
……
书房里的光线仍然干净,整齐得让人不敢乱动。
但和昨天不同的是——
靠墙的区域,多了一张小桌子和椅子,对着墙,和他的位置错开,不会让她与他正对。
那是属于她的位置。
……
桌上只有一张纸与一支笔。
“坐。”
他示意她落座,语气平静。
她走过去,坐下。
动作有点慢,因为她还记得屁股上有伤,但这次她没吭声。
……
他看她坐好,语气平静地开口:
“拿笔。”
她伸手照做。
……
他接着说:
“现在,写下来——”
“你想做什么。”
她眉头一皱,下意识问出口:
“……写什么?”
……
他没重复,只是换句话说:
“你的未来。”
她心里一空。
未来?
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
她盯着那张纸,笔拿在手里,却迟迟没动。
五分钟过去。
十分钟过去。
纸上还是空的。
……
她脑子慢慢转向一段很久以前的回忆。
那时候学校有个那种老掉牙的作文作业:《我的梦想》。
她写什么来着?噢,对了。
“我想要一个家。”
“有温柔的妈妈,有会跟我玩的爸爸,有饭吃,有电视看,房间里有一盏会亮的灯。”
那篇作文描绘着对一般人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对她来说却是奢望,是梦想。
……
她那时写得很认真,字歪歪斜斜,却每一笔都写进心里。
她以为那是一篇最诚恳的作业,却没想到——
从那篇作文之后,她在班上变成了笑话。
……
“她没有爸爸欸。”
“她的妈妈不要她欸。”
“她是寄人篱下的吗?”
“所以你住孤儿院吗?”
“可是妈妈说不乖的人才会住孤儿院耶”
小孩子不懂修饰语,他们最诚实直白,但也是最赤裸裸的残酷。
那些声音现在还在耳边,挥不走。
……
时间静悄悄地流过,书房里只剩下键盘偶尔轻响的声音。
沈柏川原本坐在书桌后处理工作,几分钟过去了,他发现——完全没有落笔声。
他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她身后。
脚步声极轻。
她没有察觉。
……
他低头,看见那张纸还是一片空白。
她眼神飘远,像陷进哪段没人碰过的记忆里。
他沉默了两秒,才开口:
“你发什么呆?”
声音不重,语气冷静。
……
她身体像被抽了一下,颤了一下才回过神。
回神后第一反应不是回答他,而是本能地坐直身体,象是怕被发现心不在焉会挨罚。
……
她开口,嗓音很低:
“我不知道我想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会,我……我能做什么?”
……
他没立刻回话。
过了两秒,他语气平稳地说:
“我不是问你能做到什么。”
“我是在问你——想做什么。”
他看她一眼,语气象是定律:
“能不能做到,那是我判断的事。”
“如果我觉得你能做到,我就会帮你做到。逼你做到。”
……
她怔怔地望着他,眼里是一种说不出口的震动。
他却只是继续往下讲:
“如果太远想不到,就写短期的。”
“今天、明天、一个月内,你想完成什么,有什么目标,甚至想学什么都可以。”
他指了指那张纸:
“写下来。剩下的,就是我的事了。”
……
他转身回自己位子,打开电脑,开始处理自己的事。
不再看她。
她坐在那里,手握着笔。
她的手有点抖。
不是害怕,是因为她发现——人生第一次,有人让她想象自己可能“想要”什么,可以想成为什么。
不是要求,不是乞讨,不是为了生存——只是“想要”。
那个问题,好陌生。
但那张纸,还是空白的。
她看着它,心里像被挖开了一块还没长肉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