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梧第六中学,又称六中。
此时,周边十分嘈杂,男男女女喧哗涌出教室,笪(笪,这个姓氏的读音通“打”发声一样)光像一叶笨重的扁舟,被汹涌人潮裹挟着,涌出高一(7)班的教室门。
他肥胖的身躯在人流中显得格外臃肿,每一次挪动都带上不易察觉的喘息。
汗珠从他宽大的额角渗出,顺着圆润的脸颊滚落,浸湿了洗得有些发白的军训服领口。
走廊里充斥着各个年段男女生特有的喧嚣——嬉笑声、打闹声、球鞋摩擦地面的吱呀声,它们汇成一股巨大、令人窒息的声浪,冲刷着笪光本就敏感的神经。
笪光习惯性地微微缩着脖子,眼神低垂,视线聚焦在自己那双挤在过道里显得局促不安的大码运动鞋上。
从小到大,这具躯体带给他的不仅仅是行动的不便,更是无数恶意目光和嘲弄言语的靶心。
“肥佬”、“死胖子”、“肉猪”……这些标签如同跗骨之蛆,即使他已经很努力将卑微心灵缩进一个自认为安全的壳里,可却也无法完全屏蔽外界那些尖锐的伤害。
他并非自卑到极点,更多是一种麻木的疲惫,一种对“外面这个丑陋世界”深深的疏离与戒备。
他只想快点穿过这片嘈杂,早早低调躲到操场某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
就在这时,下楼路过一处教室时,有几个男生刻意拔高的、带着兴奋与轻佻的议论声,如同几枚细针,穿透了走廊的嘈杂,清晰地刺入笪光的耳中:
“喂,快看,那不是曹曳燕吗?”
“不错,就是她!”
“操,她真的就跟之前学校论坛传闻一样高挑性感!”
“妈的,才高一,就长得这么又高又辣!”
曹曳燕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笪光周围的空气中激起了涟漪。
原本各自走出教室奔向操场的新生,有不少都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议论声所指的方向。
即使像笪光这样,因为某些原因在青梧六中留级多混了一年高一,对学校里那些叱咤风云的大佬们依旧认不全的路人甲,也对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这是一种无需解释的焦点效应。
青梧六中,这所拥有初高中部、三千多名师生的庞大学校,如同一个微缩的社会丛林。
在这里,信息流通的速度快得惊人,而某些名字,天生就带着光环。
曹曳燕,无疑是这丛林顶端最耀眼的存在之一。
她的风云并非源于家世多么显赫,更多的是她那几乎无法被忽视的魅惑存在——
那早已被人摸清熟知的1米75过人身高、优越傲人的三围比例、以及某种独特气质所形成、天然的冷艳吸引力。
她就像那种走在人群中,会自动成为视觉中心点的人,是高年级到此届新生私下热烈讨论甚至意淫的对象,也是女生或羡慕或嫉妒的标杆。
六中分为初、高中两个部分,师生一共约有三多千人,像笪光这种留级多读了一年高一,却还将学校几个风云大佬认不全的,大有人在。
不过,若是提起刚刚议论的曹曳燕,即便是现在才刚军训完不久的新生也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原因无他,曹曳燕在之前最开始那周的军训时,被高三某一位摸鱼爱好摄影的学长,偶然抓拍到了本人某瞬间走正步转身的侧颜后,那张照片当晚随即就被对方给上传到校园网论坛内。
照片中,迷彩军训装裹着她傲然挺拔的身材,仿佛她就是一尊矗立此间仅有的唯美尤物,周围所有的汹涌人潮直接都被她夺去了锐气。
那清艳无方的绝色神情,契合了所有人对高冷女神形象的幻想需求,很快就不出意外被论坛内所有好事之徒广泛转载走照片,疯狂宣扬。
走廊的人流因为这个名字的出现产生了短暂的凝滞和方向偏转。笪光也被这股无形的力量继续推搡下楼,身不由己地随着众人的视线望去。
只见走廊尽头,楼梯拐角处,有个不符合当下女生平均身高的窈窕身影正不紧不慢拾级而下。
她此刻穿着和其他新生一样的迷彩军训服,但这套普通的、甚至有些宽大的作训服,在她身上却穿出了截然不同的效果。
裤腿被挽起恰到好处的一截,露出一双极其修长、线条流畅的白皙小腿,在略昏暗的楼道光线下有些亮得晃眼。
腰带紧束,勾勒出纤细却有力的腰肢,与略显宽大的上衣形成对比,反而更凸显了上半身优美的曲线。
她的步伐不快,带着一种自然的韵律感,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距离,从容而稳定。
一头乌黑的长发简单地束成马尾嵌合军帽,随着她的动作在脑后轻轻晃动,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颈项线条。
阳光恰好从楼梯侧面的高窗斜射进来,在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边。
她微微侧头,似乎在回应身边同行人的话,侧脸的轮廓清晰而精致,鼻梁挺直,唇线分明。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混合着青春活力和淡淡疏离感的气质。
“哇……” 周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吸气声和低低的惊叹。
刚才那几个议论的男生更是看得眼睛发直,连脚步都忘了挪动。
笪光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
他是有见过曹曳燕的照片,在校园论坛、在不少陌生同学偷拍的手机里,虽有远远瞧见过,但那模糊的影像远不及亲眼所见带来的冲击。
她确实……非常耀眼。
像一颗骤然划破他灰暗小世界的流星,光芒强烈到刺目。这种光芒并非温暖的慰藉,反而让他在恍惚间感到某种更深的局促和自惭形秽。
笪光下意识地想把身体缩得更小,几乎要嵌进墙壁里,仿佛自己粗笨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种美好的一种肮脏亵渎。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和恶意,高喊道:“喂,你不去角落里打飞机,在这里看什么,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啊?挡路了,滚开点!”
话音未落,一股大力猛地从侧后方撞来。笪光猝不及防,本就重心不稳的肥胖身躯像被巨浪拍中的礁石,狠狠地向走廊墙壁踉跄撞去!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笪光的肩膀和半边脸颊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瓷砖墙面上,火辣辣的疼瞬间蔓延开来。
他眼前一黑,耳中嗡嗡作响,世界仿佛在旋转。
撞他的人——是同班出了名,也是为数不多跟他一样,留级高一的刺头李猛,此刻正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不堪的笪光,脸上挂着毫不掩饰且残忍的笑意。
他身边几个跟班也哄笑起来,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看戏的快感。
“哈哈哈,老猛威武!”
“瞧这吨位,撞一下墙壁都抖三抖!”
“快看那废物的衰样,真他妈解气!”
周围的人,有的驻足围观,面露同情却不敢出声;有的则加快脚步绕开,生怕惹上麻烦;更多的,却只是冷漠地瞥了一眼,便继续向操场走去。
笪光艰难地稳住身体,靠着墙壁喘息,油腻脸颊和肩膀的疼痛尖锐地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
他低着头,不敢看李猛那嚣张的脸,更不敢再望向楼梯口的方向。
视线模糊地聚焦在周围扫视,后背上印着有自己刚才被对方撞击时留下的半个脏兮兮的鞋印。
刚才曹曳燕那惊鸿一瞥带来的短暂悸动,此刻已被冰冷的屈辱感和熟悉的麻木彻底淹没。
在细微吸气的空隙间,笪光佝偻着身体,用那双因肥胖而显得短粗的手指,费力攀附墙壁好,试图重新站直。
周围时断时续的哄笑、窃窃私语声、以及远处操场上隐隐传来的集合哨声,混合成一片嘈杂的背景音。
死死盯着李猛等人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他胸腔里翻腾着压抑的怒火和无处宣泄的憋屈。
“啧,这混蛋,踢得那么用力!” 笪光在心里狠狠咒骂着,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刺的钩子,拉扯着他早已伤痕累累的自尊。
李猛那故意撞过来的力道,分明带着十足的恶意,就是要看他出丑,就是要将他这具臃肿的身体当作取乐的沙包。
笪光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疼痛来转移注意力,驱散那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屈辱感。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想就这么算了,低头走向操场时——
这会,眼角的余光瞥见,李猛右侧那个新收的,叫陶石松的跟班,忽然凑到李猛耳边,低语了几句。
陶石松身材矮胖,五官挤在一起,脸上总带着一股油腻的谄媚和算计,其貌不扬的程度甚至不亚于笪光。
也不知道那家伙说了什么,李猛听完,嘴角咧开一个玩味的弧度,头也没回地继续大步流星往前走,显然对陶石松即将要做的事情毫不在意。
而陶石松则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那张本就猥琐的脸上更是堆起一种混合着幸灾乐祸和即将行使某种权力的兴奋表情。
十分刻意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转头瞥了还靠在墙边的笪光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得意,随即又迅速收了回去,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
“这家伙要过来干什么?”
有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笪光的心脏,比刚才被撞时更甚。
他看着陶石松脱离了李猛的小队伍,咧着那张仿佛从未刷过牙、泛着黄渍的嘴,带着令人作呕的笑容,迈着一种刻意放慢、充满压迫感的步伐,径直向他逼近。
陶石松那矮胖的身躯在走廊不算明亮的光线下投下一条扭曲的影子,像一条滑腻的毒蛇,缠绕上笪光紧张的神经。
笪光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虽然这动作在陶石松面前显得徒劳而可笑——身体紧绷得像一块石头,警惕地盯着对方在自己面前一步之遥站定。
走廊里最后几个磨蹭的学生也快步离开了,这片区域只剩下他们两个。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笪光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你又过来干嘛,陶石松?” 笪光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尾音还是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不想在陶石松面前露怯,但长期被欺压形成的条件反射,让他的身体比他的意志更早地感到了恐惧。
陶石松听到他的问话,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滑稽的事情,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刺耳的嗤笑。
他歪着头,用那双小眼睛上下打量着笪光狼狈的模样——散乱的头发、沾着墙灰的军训服、丑陋油腻的肥脸,笑容不由越发得意和猥琐。
陶石松很享受笪光此刻的警惕和不安,索性没卖任何关子拖延时间。
“要干嘛?”陶石松模仿着笪光的语气,故意拉长了调子,声音尖细难听,“老猛说了,” 他特意加重了老猛两个字,强调着自己的后台,“要你在开学典礼结束后,下周二之前。”
伸出粗短的手指,几乎要戳到笪光的鼻尖,“把这个月的养眼费,赶紧、乖乖地缴纳上来!听清楚没有?”
养眼费。
这三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笪光的耳膜,瞬间冻结了他胸中刚刚燃起的那点微弱的怒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屈辱和更深层无力感。
这是个由李猛那伙人发明、专为他量身定制的、充满极致羞辱的勒索名目!
从他高一没留级开始,这个如同跗骨之蛆的费用就一直存在。
理由荒谬又恶毒:因为他笪光长得胖,长得丑,面目油腻,身材走形,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别人眼睛的一种污染和伤害!
所以,为了补偿那些看到他的人受到的精神损失,为了净化他给环境带来的视觉污染,他必须每个月按时缴纳一笔养眼费,让李猛他们拿到钱后洗洗眼睛或者看看美女来弥补创伤!
多么无耻恶毒,这哪里是勒索钱财?
分明是踩着他的尊严,还要在上面吐口唾沫,再反复碾磨!
每一次听到这个称呼,都像是要把他剥光了衣服扔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示众,将自己最不愿面对的身体缺陷和懦弱卑微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下,供人肆意嘲弄。
后槽牙猛地咬紧,发出咯咯的一声轻响。
笪光感觉自己的脸颊肌肉在不受控制地抽搐,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那是他用力咬破了自己口腔内壁。
视线死死盯住陶石松那双沾着泥点的脏球鞋,仿佛要将那鞋面盯穿一个洞。
他不敢抬头,让陶石松看到自己眼中此刻翻腾的屈辱、愤怒和几乎要溢出来的泪水。
笪光怕自己一抬头,那压抑不住的恨意就会喷涌而出。
十分清楚,自己反抗的代价是什么。
李猛虽说和自己一样留级高一,但是架不住人家是校篮球队的,身高体壮,家里似乎还有点背景,身边每时每刻总是能围满像陶石松这样的跟班。
以前不是没人反抗过,但结果……笪光想起上一个被李猛盯上、最后转学离开的那个同学,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陶石松看到这家伙低头沉默、身体僵硬的样子,更加得意了。大概感觉笪光是又像以前那样认怂害怕认命。
大咧咧向前又凑近半步,他几乎能闻到笪光身上因为紧张而渗出的汗味,用一种带着施舍和威胁的混合语气,慢悠悠地补充道:“数目嘛,还是老规矩,三百块。一分都不能少!记住了,下周二放学之前,老地方,巷子口。要是敢不来,或者钱不够……”
陶石松故意停顿了一下,发出一声阴恻恻的冷笑,“嘿嘿,后果你是知道,老猛的脾气,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
说完,这家伙像是完成了一项光荣任务,志得意满地最后瞥了笪光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到某堆即将被清理的垃圾。
然后,不再理会僵在原地的笪光,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晃着矮胖的身躯,也朝着操场的方向快步走去,向李猛汇报。
不多时,走廊彻底空了。
只剩下笪光一个人,像尊被遗弃、笨拙的石像,僵硬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刚才被撞的疼痛似乎已经麻木了,取而代之的是心脏被一只无形大手攥紧、反复揉捏的窒息感。
养眼费三个字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疯狂盘旋、放大,每一个笔画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远处操场上,开学典礼的集合音乐已经通过广播喇叭隐隐响起,充满了朝气蓬勃的希望感。
然而,这声音传进笪光的耳朵里,却显得无比遥远和讽刺。明明下午阳光很强烈,可他却只能缩在自己的阴影里,感觉……
曹曳燕和同伴刚走出教学楼的阴影,下午三点钟的灼热阳光便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瞬间包裹了她高挑的身姿。
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地面蒸腾起的、混杂着青草和塑胶跑道独特气味,闷热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尽管都和同伴一起出来了,可身后方似乎还残留着几丝不寻常的骚动,隐约还夹杂有哄笑声和什么东西撞击的闷响。
曹曳燕微微蹙起秀气的眉头,脚步下意识地缓了半分,侧过头,略带不易察觉的迟疑询问身边的同伴,“刚刚…我们身后是不是在闹腾什么?”
声音清澈,像山涧溪流,但此刻带着点困惑的尾音。
有个同样穿着同款迷彩服,但身材略显娇小的女生——正踮着脚张望操场那头密密麻麻、如同迷彩海洋般的新生方阵,听到问话,头也没回,语气带了某种从初中就有的习以为常,漠然道:“哎呀,管他呢,燕燕。无非就是那些臭男生又在打闹呗,整天推推搡搡的喧哗,真幼稚死了。”
她收回目光,看到操场上主席台那边似乎有老师已经在组织秩序,赶紧伸手拉了拉曹曳燕的胳膊,“快走吧!你看那边,人都快集合好了,看样子等会开学典礼马上就要开始,咱们班肯定也点人,走!”
“嗯。”
曹曳燕轻轻应了一声,顺从地被同伴拉扯,稍微加快了步伐。阳光勾勒着她挺拔修长的身形,抬腿每步迈出都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韵律感。
就在这时,有阵裹挟着热浪的微风毫无预兆地拂过操场,一路掠过奔跑中的曹曳燕俩女。
这风并不凉爽,反而带着高灼的温度,尽管令人不喜,可却恰到好处地撩动了曹曳燕额前几缕不听话的发丝,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风势滑过她优美如天鹅般的雪白颈项,调皮地钻进略有些宽松的迷彩服领口,在那瞬间,被厚实布料包裹的、远超同龄人发育的高耸酥胸轮廓,在风的勾勒下若隐若现,惊心动魄。
纤细的柳腰被宽大的武装带紧紧束住,更显出不盈一握的柔弱感。
虽然厚实的军训长裤掩盖了臀部的大部分曲线,但那挺翘饱满的弧度,在行走间依旧展现出惊人的张力。
她才十六岁,但这副丰盈窈窕、比例完美的身段,已然具备了足以点燃任何异性目光的致命诱惑,如同含苞待放的玫瑰,散发着青涩又诱人的芬芳。
同伴也感觉到了这阵风,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下脸,嘟囔着:“这鬼天气,风都是热的!” 目光更多地被操场的新生集合情况吸引,现在军阵居然是乱序穿插排列,这下可有的找了。
“唉,真不想去……”
笪光几乎是拖着脚步挪出教学楼的,沉重的叹息闷在胸腔里。
身后那隐隐残留的屈辱疼痛感和陶石松刚刚恶毒勒索声,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让他每一次呼吸都感到压抑。
迎面扑来的热浪和刺目的阳光,非但没有驱散他心头的阴霾,反而像一记闷棍,让他本就昏沉的脑袋更加发胀。
操场上人声鼎沸,几百名穿着同样迷彩服的新生,外加两千多各年级人员,操场此刻如同密密麻麻的蚁群,在教官和各个班主任的呼喝声中努力寻找自己的位置排列。
迷彩和制式统一的校服,犹如海洋在烈日下蒸腾着热气,晃得笪光眼前发花。
他眯起被汗水蛰痛的眼睛,努力在一片晃动的无序绿色迷彩中分辨高一(7)班的班牌。
这简直是一场酷刑。
笪光肥胖的身躯在嘈杂拥挤人流中艰难地挪动,每一次抬腿都像是在对抗无形的巨大阻力。
汗水像小溪一样从额角、鬓边、脖颈后疯狂涌出,迅速浸透了迷彩服的领口和后背,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散发着难闻的馊臭味。
尽管迷彩帽的帽檐压得很低,但他依然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或好奇或鄙夷或纯粹是看热闹的目光,像无数根细针扎在他身上。
笪光恨不得把整个头都缩进衣领里。
“高一(7)班的!这边!动作快点!” 远处传来新班班主任刺耳的声音。
原本感到一阵阵眩晕,脚步有些虚浮的笪光,立马一个激灵,强行打起精神,努力辨认着那个声音的方向。
像溺水的人寻找浮木般,朝着那个方向更加用力地挤过去。
他低着头,视线死死盯着脚下被踩踏得有些发烫的草地,努力躲避开何人的眼睛。
肥胖的身体在人缝中笨拙地穿梭,不可避免地会碰到别人,引来几声不满的嘀咕和嫌弃的闪躲。
“挤什么挤啊!”
“看着点路行不行?”
“啧,一身汗……”
这些细碎的抱怨如同鞭子,抽打着他本就脆弱的神经。他只能把头埋得更低,用近乎道歉的语气含糊地嘟囔着:“对不起…借过…借过一下…”
尽管已经和同伴迅速汇入了高一(1)班尚未集结完毕的方阵当中,曹曳燕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美眸,却依旧带了丝不易察觉的忧郁,在身后嘈杂无序、人头攒动的典礼现场不断巡梭。
不时应付几句身边人的闲聊,她的目光越过一排排相似的迷彩身影,在攒动的人头和晃动的帽檐间快速扫过,似乎在认真地寻找某个特定的人影。
阳光炽烈,空气燥热,上千人所聚集起来的低语和脚步声汇成一片巨大的嗡鸣。
曹曳燕的秀眉微蹙,好看的唇线也抿紧了些。
她搜索得很仔细,从近处到远方,从方阵间隙到操场边缘……可惜,在视野所及之处,那张她略有期待出现的熟悉面孔,始终没有映入到眼帘内来。
有失落感悄然爬上心头。
算了。
她刚要在心里无声地叹口气,准备收回这徒劳的视线,将注意力转投向主席台———
咚!
某声沉重、带着肉体碰撞实感的闷响声,毫无预兆地从她正前方传来。
紧接着,一股不算猛烈但绝对清晰的冲击力,结结实实地从侧面快速撞到了她胸前最饱满的位置!
“唔!” 曹曳燕猝不及防,喉咙里溢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被撞得下意识向后踉跄了小半步才稳住。
虽然穿着厚实的迷彩军训服,但那对远超同龄人发育、高耸浑圆的酥胸,在突如其来的外力撞击下,内部柔软的脂肪组织依旧产生了明显、如同水波般的剧烈震荡!
迷彩服宽大的布料外表看去只是起了些褶皱,但只有曹曳燕自己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瞬间被挤压、晃动的强烈触感和随之而来的轻微闷痛,让她出了细汗的白皙脸颊,立时迅速飞起两抹异样的红晕,且还让惊愕与羞恼的神情不停交替变换。
事发突然,加上周围环境本就喧闹拥挤,让这个小小的肢体碰撞并未立刻就引起所有人的广泛关注。
但紧挨着她的同伴——那个比之娇小的女生,却第一时间敏锐地感觉到了曹曳燕身体的异常晃动和那声压抑的闷哼。
“燕燕,你怎么了?”同伴惊呼一声,倏然转头。
下一秒,她的目光就锁定了肇事者——那个低着头、体型肥胖臃肿、身高比高挑的曹曳燕还要略矮一些的男生,正慌乱地站在曹曳燕身前后退半步,不知所措。
“喂!死胖子!你瞎了吗?!” 同伴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声音拔高,尖锐得如同划破空气的哨子,“走路不长眼睛啊?!还是故意的?!”
她一边怒斥,一边立刻伸手护拦在曹曳燕身前,仿佛眼前这个肥胖的男生是什么可怕的污染物。
这撞到曹曳燕的肥胖丑男,不是别人,正是如同惊弓之鸟、只想尽快躲到班级队伍最后面的笪光他刚一钻进操场寻觅,就被汹涌潮流推搡,强行改变了原定好的路线,加上自己只顾焦灼扭头张望寻找班级,想尽可能避开掉所有可能的视线和人群。
最终导致了,他在某个转弯处加速行走时,根本没注意到前方还站有个人,沉重的身躯登时就像极了辆失控的小坦克,直直地撞了上去!
有那么一瞬间的触感……是异常柔软,带着惊人的弹性和饱满的弧度,即使隔着厚厚的军训迷彩布料,那惊人的规模也让此刻懦弱如笪光,瞬间产生了某个不该有的感知。
但这份感知带来的不是任何惬意旖旎,反而是那种能足以将笪光灵魂都冻结的极致恐惧!
他本能惊恐万分地回头正视,当看清眼前这张因为羞恼而微微有些泛红、美得惊心动魄却带着薄怒的脸时——曹曳燕!
自己竟然是撞到了曹曳燕,操!
笪光的大脑嗡的一声,刹那空白大片!
血液仿佛在倒流,全身肥肉都因为这突然产生的极度恐慌而颤抖起来。
这可是撞到了目前全校男生心中的女神!
而他撞到了……她的……胸?!
他感觉自己要完了,这比被李猛打十顿还要可怕百倍!
“对…对…对…对不起!” 笪光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嘶喊出来,声音因为紧张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结巴得不成样子。
笪光那肥胖的脸庞瞬间涨成了紫红色,豆大的汗珠如同瀑布般从额头、鬓角滚落,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茫然和无措的慌乱。
他笨拙又几乎是手舞足蹈地连连后退,双手在身前无意义地摆动着,试图想要向对方证明自己的无心,又像是要抵挡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对不起!对不起曹同学!我…我…我……”
他语无伦次的模样,配上那身被汗水浸透、显得更加臃肿狼狈的迷彩服,形成了某种限定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怎么回事?”
“好像撞到人了?”
“谁撞谁了?”
附近不远处的同学,终于在听到这吵闹声响后,纷纷侧目,好奇地看过来。
而当他们看清当事人时,议论声瞬间拔高了一个八度!
“卧槽!是曹曳燕!”
“那个肥猪撞到她了?”
“妈的,也不知道是撞到哪儿了!”
几乎就在笪光结结巴巴道歉的同时,有几道带着浓烈恶意和兴奋的目光,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精准地锁定了这片骚动的中心!
斜后方不远处,李猛和陶石松等人,正抱着胳膊,脸上挂着看好戏的残忍笑容。
先前无意间瞥看到笪光撞上曹曳燕,而且刚好相撞的那个位置十分特殊敏感,李猛那双邪眼瞬间就大亮起来,闪烁出某种发现极品猎物的兴奋光芒!
陶石松更是激动地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人,猥琐地低笑起来。
“猛哥,真没想到,那肥猪他妈的居然敢撞曹曳燕的奶子!” 一个跟班压低声音,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地羡慕。
李猛闻言狞笑,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满脸不爽低声骂道:“操,这死胖子,真没看出来,猪胆有这么肥,居然敢用身体去吃那尤物豆腐。”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笪光那副汗流浃背、低头缩肩的窝囊样,某个恶毒又带着点下流趣味的念头,很快就如同毒蘑菇般在李猛脑子里莫名滋生出来。
他嘴角咧开一个无声的、充满恶意的笑容,侧过头,朝着紧挨自己的陶石松和另一个叫王彪的跟班勾了勾手指。
两人立刻心领神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鬣狗,迅速凑拢过来,形成一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小圈。
李猛的下巴微不可察地朝不远处的笪光那边点了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施虐前的兴奋,“下周二光让那窝囊废拿钱多没意思。”
听到他这么说,陶石松和王彪对视一眼,静等下文。
“这死胖子不是整天就会缩在王八壳里不动吗?咱们给他找点乐子,让他也在这届新生面前出出名。”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阴鸷,在凑得更近后,几乎贴着陶石松和王彪的耳朵,用只有三人能听到的气音,飞快地交代了几句。
两人听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也浮现出和李猛如出一辙的猥琐且残忍笑容,眼里闪烁过兴奋和期待的光芒。
陶石松更是忍不住发出压抑的嘿嘿阴笑声,连连点头,朝李猛竖起大拇指道:“高!老猛,你这主意绝了!嘿嘿,到时候保管让这肥猪爽翻天!”王彪也狞笑着捏了捏拳头,表示赞同。
此时李猛他们所讨论的漩涡中心处,曹曳燕从之前短暂惊愕中回过神来,柳眉紧蹙,那双清澈的星眸越过了同伴那具并不怎么高大的身躯。
在看清撞上自己的是——某个满脸油腻汗水、身材臃肿狼狈的陌生胖子——之后,那脸上独属于少女的残留羞恼,立马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直接就被一层冰冷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厌恶所覆盖取代。
她的目光像手术刀,快速扫过笪光汗湿通红的脸、沾着草屑的迷彩服、以及因为惊慌而显得更加笨拙的姿态。
那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被打扰、被触碰的不适,以及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感。
仿佛笪光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她周围洁净空间的一种污染。
周围的视线愈发聚焦过来,他们带着探究、好奇、幸灾乐祸。
笪光感觉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身上,让他无地自容。他此时所能做的,就只能是继续不停地鞠躬道歉,汗水大颗大颗地滴落在滚烫的地面上。
“对…对不起!我下次绝不会再犯这种错了!”
曹曳燕看着眼前继续不断向自己道歉的胖子,眉头蹙得更紧。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压下某种被勾起沸腾的情绪。
“算了。”
在同伴还想不依不饶继续声讨时,轻轻抬起两根纤葱玉指拉了一下同伴的胳膊,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可却带上了某种拒人千里的冰冷。
视线回转过去,目光甚至没有再看笪光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等下开学典礼就要开始了,别耽误时间。”
“燕燕,你要就这么算了么?”
同伴显然觉得太便宜这个胖子了,还想不甘心再骂他几句。
曹曳燕只是微微摇头,用眼神明确示意她不要再纠缠下去。她态度极为明确,二人不值得为这种意外和这种人浪费精力。
“啧。”
同伴无奈,只能最后狠狠瞪了笪光一眼,咬牙切齿地撂下话道:“哼,这次算你走运!燕燕不跟你一般见识!死胖子,赶紧从我们眼前消失!看着就恶心!”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笪光和附近几个竖起耳朵的学生耳中。
“谢…谢谢,谢谢!” 笪光如蒙大赦,声音更是夸张带上了点劫后余生的哽咽。
深深地、几乎把腰弯成九十度鞠了一躬,然后,笪光就像被火烫到一样,猛地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从周围逐渐围拢、指指点点的人群缝隙中,像一头笨重又绝望的豪猪,狼狈不堪地突刺了出去,只想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焦点中心。
就在笪光前脚刚挤开人群冲出去,后脚,一个带着疑惑和些许严厉的中年男人声音就在曹曳燕二人身后响起,“怎么回事?这边发生什么事了?” 正是高一(1)班的班主任刘勉,他扶了扶眼镜,目光锐利地扫过曹曳燕、她的同伴以及周围还未完全散开的学生。
曹曳燕和同伴立刻转过身,脸上淡定从容,甚至还有点恰到好处的单纯无辜。
她对着刘老师微微摇头,语气轻描淡写:“刘老师,没什么事,刚才有人不小心撞了一下,一点小误会。” 她的同伴也赶紧附和:“对对对,老师,就是个小意外,已经没事了。”
一班的班主任狐疑地看了看她们,又看了看周围学生躲闪的眼神,心知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但眼下开学典礼在即,他也没时间深究。
随即便皱着眉头,边挥挥手驱散围观群众,边说道:“没事就赶紧找好自己位置归队,典礼马上开始了,别再闹出什么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