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蛆虫蠕动到了榻上。//
窗外雪下得越来越大。
我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到后怕,就听到了我的爱人,给予我灵魂的最后一拳。
意识如退潮般迅速远离,世界在我眼前化作一个不断缩小的、黑暗的隧道。
睡吧……
一个充满诱惑的、温柔的声音,在我的脑海深处,缓缓响起。
就这样,睡过去吧。
睡着了,就再也不会感到痛苦了。
我太累了,那无边的黑暗是如此温暖,如此诱人,仿佛只要坠入其中,所有的痛苦与绝望便会烟消云散。
就在我即将彻底昏迷的瞬间——
“咔!”
左腿的断骨,传来一阵足以将灵魂都从肉体中剥离的、撕裂般的剧痛!
剧痛如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我即将沉沦的意志。我猛地惊醒,混沌的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
不能睡。
我若是睡着了,她必死无疑。
那最后一丝微弱的、名为“求生”与“弥补”的生命之火,被这剧痛强行点燃。
我记得,在出门复仇之前,我曾为她烧好了一壶滚烫的热水,就放在屋角的火盆旁。
可那几步之遥,此刻却如同天堑。
我只能伸出我那只剧烈颤抖的左手,用最轻、最柔的动作,缓缓地,覆在了她紧闭着的眼眸之上。
我不想让她,看到她自己此刻的模样。
我更不想让她,看到我眼中那足以将我整个灵魂都彻底焚烧的,无边无际的心疼与……自责。
另一只手,则扯下自己身上唯一还算干燥的一角衣袖,试图为她,擦去那些不该属于她的肮脏。
然而,没有水。
干燥的、粗糙的布料,在那早已干涸的、混杂着精斑与血泪的污秽之上徒劳地摩擦,非但没能将那份屈辱抹去,反而将那片斑驳的肮脏,晕染得更大,更刺眼。
一股比死亡还要强烈的、名为“无能”的巨大羞耻感,笼罩了我。
我连为她擦净身体这么简单的事,都已经做不到了。
我算什么东西?
一股混杂着胃酸的恶心感猛地涌上我的喉咙,我死死地咬住牙关,才没让自己在这最不合时宜的时刻,吐出来。
或许是感受到了我那瞬间崩溃的、带着一丝呕吐物味道的气息,她那本是剧烈颤抖的身体,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然后,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她看着我,看着我这副狼狈不堪的可怜模样,那双已经恢复黛绿,曾经亮晶晶,但如今却不带丝毫光彩的眼眸之中,尽是她的痛苦,她的屈辱,她的自我厌恶,以及……在那所有废墟的最深处所残存的、那最后一丝属于离恨烟的,刻骨铭心的爱意。
她竟缓缓地,从那自我禁锢的蜷缩姿态之中,站起了身。
我的心,猛地一揪。
我怕她,会一头撞死在那冰冷的墙壁上。
然而,她没有。
她一瘸一拐地走向了火盆。
我能看到,她的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那双本该是洁白如玉的、赤裸的脚踝,早已被冰雪冻得青紫,每一次落地,都会在坚硬的石地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带着血丝的湿印,直至她踉跄着走到屋角,将那壶尚有余温的热水,以及一个粗糙的陶碗,端了过来,这场酷刑才算结束。
她没有先为自己擦拭。
她端着水,一步一步地,走回到了我的面前。水汽升腾,带着一丝干净的、
尘土的味道,与周遭的污浊格格不入。
她撕下自己身上蔽体破布的一角。
布条浸入热水时发出轻微的“嘶”的一声。
她仔仔细细地,为我擦拭了脸上那早已干涸的血污与泪痕。
她的动作很慢,很轻,带着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充满了仪式感的虔诚。
我怔怔地看着她,任由那温暖的、干净的水,洗去我脸上的肮脏,我的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如同决了堤的洪水般,无声地滑落,紧接着被她再次擦掉。
待她将我擦拭干净,我的道心,才终于找回了一丝属于“诗剑行”的力量。
我接过她手中的水瓢与布条,用同样的方式,为她擦拭着身上那些,本不该由我之外的任何人留下的印记。
就像,在那早已遥远得如同前世记忆般的,花魂阁中。
这一次,轮到了我为她洗涤身体。
我首先,将她那圣洁的额头上,那充满了极致侮辱的“魔教便器”四个大字,彻底地擦拭干净。
然后,是她那张梨花带雨的俏脸上,那些早已干涸的、属于那些畜生的精斑,与她自己那早已流干了的、纵横交错的泪痕。
紧接着,是她那丰腴饱满的双乳之上,那两只本该是象征着自由与美好的、
此刻却充满了淫靡与亵渎的“蝴蝶”。
当我的手,触碰到她胸前那早已被折磨得红肿不堪的、敏感的樱桃时,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地痉挛了一下,甚至试图将我推开。
一声充满了应激创伤的屈辱与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被媚毒所催化出的、破碎的呻吟,溢了出来。
最后,推开的动作,变成了摊开。
我只得继续。
我知道,仅是如此也无法洗涤她的灵魂。
但我已经做不了更多了。
我将她那平坦的小腹之上,那朵妖异的红色樱花也一同抹去。
最后,是她那两条早已被蹂躏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修长玉腿之上,那副“玉腿迎千客,骚穴纳百精”的对联,以及曾经光洁如白玉,如今却青紫如苔石的后背上,那首极尽侮辱能事的诗。
擦干净了。
即使是死,我们也能死得清清白白了。
清洗过后,她的唇干裂得厉害。
我将那陶碗凑到自己嘴边,含了一口干净的温水,然后俯下身,用我的唇,将那份带着我体温的甘泉,一点一点地,渡入她那冰冷的口中。
在那唇与唇相接的瞬间,我们二人的泪水,终于不分彼此地,混在了一起。
那咸涩的、滚烫的液体,顺着我们紧密贴合的嘴角缓缓滑落,滴入水中,也滴在我们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
这个吻,不带丝毫情欲,却比之前任何一次抵死缠绵,都更让我们感到一种足以托付生死的、深刻的羁绊。
热水交融,相濡以沫。
泪水齐流,似是挽歌。
不知过了多久,当那足以将灵魂都彻底淹没的悲伤,终于化作最后一滴滚烫的清泪,从我们那早已红肿不堪的眼角滑落时,我们才缓缓地,分开了彼此。
屋子里,只剩下火盆中那堆篝火,在偶尔发出的、“噼啪”作响的、微弱的爆裂声。
“……你的腿……”
最终,还是烟儿,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她那双本是空洞的眼眸,此刻,却强行地,凝聚起了一丝属于“守护者”的坚定。
她小心翼翼地,试图将我的左腿,从那早已被血污浸透的裤腿之中,缓缓地解脱出来。
那是一条扭曲的腿。
“我轻点……”
“……没事,我不疼。”
“骗人……都肿成这样了……”
“……那你呢?你身上……”
“……你不疼,我也不疼。”
两张平静的面庞在互相欺骗。
两颗破碎的心灵在摇摇欲坠。
终于,我的伤腿暴露在空气中。
“邵儿……没事的……”她看着我那条扭曲的、狰狞的断腿,声音因为极致的心疼而剧烈地颤抖着,但那语气,却又带着一种近乎于自我催眠般的肯定,“……你……你的医术那么好……这点小伤,只要……只要我们能找到草药……好好地养上几天……一定……一定会好起来的……就像在你老家的山洞里……我们养伤的日子……”
她话音未落,我便感到一股冰冷的真实,通过我们那一生一世的精神链接,狠狠刺入我的脑海——
“他的腿明明已经治不好了……都是因为我被那媚毒俘虏了……都是因为我这淫浪的反差身体……我真下贱……我的身子,已经脏了……已经被那么多人……
我……我再也配不上他了……”
我心中剧痛,却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将她那冰凉的、不住颤抖的身体,再次,紧紧地拥入了我的怀中。
“嗯,一定会好的。”我声音沙哑,却又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的、
虚假的平静,“……都结束了,烟儿。那些畜生都被我几剑杀光了。那个魔头也被我们抓住了。我们,安全了。等养好了伤,我们就离开这天山。”
我们怎么可能安全?
在这人迹罕至的、危机四伏的天山之中,一个断了腿的废物,和一个早已身心俱碎的,刚刚被强暴的女人,又怎可能在魔教的天罗地网中,寻得一线生机?
我们不过是在用这些充满了善意的、却又脆弱不堪的谎言,为彼此构建一个临时的、一戳就破的避难所罢了。
在我违心点头的瞬间,一股同样残酷的真实,也传入了她的识海。
“一切都完了……我真废物……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我这条腿……
已经彻底废了……我以后,该怎么守护她……”
谎言的泡沫被那道曾是被我们的爱意所铸就的桥梁--如今却成了通往阴曹地府的奈何桥--所瞬间刺破,只剩下冰冷而残酷的真实。
我们没有松开彼此,也再也无法相互欺骗,自我欺骗。
我们只是紧紧相拥,在这无声的真实面前,剧烈地颤抖。
颤抖过后,是更深沉的死寂。
泪流干了,连痛苦都仿佛变得麻木。
我们就这样抱着彼此,像两具被世界遗弃的、没有灵魂的躯壳,等待那温暖的火焰熄灭,等待屋外的风雪与屋内的寒意,将我们最后一点温度也渐渐夺走。
或许,就这么一起,清清白白地,冻死在这里,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过了不久,在这片连时间都仿佛静止的虚无之中,一阵极不合时宜的、“咕噜噜”的声响,突兀地、固执地响了起来。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瞬间打破了这片凝固的绝望。
我们都愣住了。
离恨烟缓缓地从我怀中抬起头,那双已经恢复黛青,但却依然黯淡的眼眸,茫然地看着我。仿佛在问:这是什么声音?
我同样茫然地看着她。
然后,我们都明白了。
那是我的肚子,在我这具残破的、连主人都想放弃的身体里,发出的、最顽固的、想要活下去的信号。
离恨烟怔怔地看着我,看着我这张写满了错愕与狼狈的脸。她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这具伤痕累累、刚刚还在被她唾弃为“下贱”的身体。
灵魂在求死,肉体却在求生。
这世间,还有比这更荒诞、更可悲的戏码吗?
她那早已被泪水浸透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极轻微地抽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破碎的微笑,缓缓地、艰难地在她脸上绽开。
那笑容里,含着泪,含着痛,含着对我们二人此刻处境最深沉的自嘲。
我看着她这个含泪的微笑,看着她眼中那份只有我能懂的荒诞,我那颗早已麻木的心,也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刺了一下。
我也忍不住,回了她一个同样苦涩的、狼狈的笑容。
四目相对,两张同样难看的笑脸。
“噗嗤——”
她终于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那笑声起初还很压抑,带着哀伤的呜咽,但很快,便化作了再也无法抑制的、清脆的、充满了释放意味的娇笑。
她笑着,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只有我能懂的、如同在离恨楼时那般的娇嗔:“你这个不争气的家伙,这种时候了还饿肚子。”
我盯着她,也不由自主地开始真心地笑了起来。现在,两个破碎的人儿,正为“生存”这个命题,提供一个无法辩驳的解释方法。
她挣扎着,从我的怀里站起身,从墙角那堆早已落满了灰尘的杂物之中,翻出了一口小小的、积着灰的铁锅,和一小袋早已有些受潮的、不知道是谁遗留下来的米。
她用最干净的雪水,将锅与米,仔仔细细地淘洗了数遍。
然后,她用我点燃的火,为我,也为她自己,煮了一碗最简单的、不带任何味道的滚烫米粥。
她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粥,走到我面前。
我们看着彼此,看着对方那狼狈不堪,却又无比真实的模样,都忍不住,又一次会心地笑了。
那是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却又充满了无尽温暖的笑容。
紧接着,泪水便也又一次夺眶而出。
她一勺,我一勺。
我们分享着那碗混杂着我们二人泪水的、滚烫的、却又充满了生命味道的米粥。
粥无味,米难咽。
但却像饥荒之中被偶然捉到的老鼠一样饕餮。
在那最平凡的、也最温暖的进食之中,我们没有再说一个字。
但我们都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们终于又活过来了。
我们又靠在一起,坐了一会,稍稍恢复了一些体力。
但我们不敢睡去。
如果睡去,我们可能就再也醒不来了。
终于,当身心都得到最基本的慰藉之后,我们都有了余力,将那早已被痛苦与绝望彻底占据的目光,共同投向了那个被我死死地捆在床脚的、依旧在昏睡之中的女人。
是她。
是这个女人,将我们推入了这无边的地狱。
一股冰冷的、凝聚了我们二人所有痛苦与屈辱的恨意,如同两条最坚韧的、
也最锋利的锁链,将我们那两颗早已破碎不堪的心,再次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先审,再杀。
血债,血偿!
这个念头,成了我们暂时忘记自身痛苦、从这片绝望的废墟之中重新站起来的、唯一的、也是共同的目标。
此时,似乎是被我们那冰冷的杀意盯得发毛,那具胴体居然轻颤了一下,逐渐醒了过来。
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本是妖异的紫瞳,此刻褪去了所有的魅惑,只剩下一片如同深秋湖水般的、空洞的茫然。
她看着我们,又看了看自己被捆住的身体,似乎还未完全理解此刻的处境。
我现在极想拔出“临渊”,一剑封喉,快意复仇,为我,更是为了离恨烟。
但让她多活一会,或许就能让我们活着下山。
因此,现在我必须击穿这妖女的心理防线,至少获取足够多的情报。
我的声音,如同窗外那些已被雪花覆盖的尸体一般冰冷。
“妖女,你罪孽深重,本该当场诛杀。但你身上,牵扯着魔教血祭的秘密,你若是尽数相告,或许还可能有一线生机!”
“铿!”
与此同时,我右手扶剑,临渊出鞘半寸。
只是为了威慑,而不是为了见血。
离恨烟却没能忍住。
她看着眼前这个让她失贞的罪魁祸首,那双已在刚刚的米粥和与她相濡以沫的爱意滋养下,逐渐恢复了一丝清澈的黛青眼眸,瞬间便被一种,不共戴天的愤怒与恨意所彻底填满。
她扬起那虚弱的、布满伤痕的玉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给了魅姬一耳光!
“啪!”
清脆的耳光,在寂静的、只剩下我们三人呼吸声的屋子里,显得那样的刺耳。
“你这妖女!你犯了滔天的罪!”烟儿的声音剧烈地颤抖着,“若是你快点把魔教的底细都说出来,本姑娘还可以留你一具全尸!”
那女子,或者说,“魅姬”,她那张本是充满迷茫与空洞的脸上,在挨了这一耳光之后,似乎才终于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她看着我们,看着我们二人那充满无尽愤怒与恨意的眼眸。
她那双丹凤眼,瞬间便被一种令我们感到奇怪的绝望淹没。
她没有求饶,也没有反抗。
她竟开始像一个被全世界都彻底抛弃了的孩子般,嚎啕大哭。
“……那你不如,现在就把我,千刀万剐!”
她的声音,凄厉、绝望,充满了,一种足以让任何闻者都为之心碎的诡异。
说着,她就要一头,钻入身旁足以将她那具早已被无尽罪恶彻底浸透的、肮脏的身体,彻底地净化、焚烧殆尽的火堆!
我心中一惊,来不及多想,立刻独腿发力,飞身将她死死地压制在了软榻之上。
妈的,我的腿!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压倒她。
是因为她心中的秘密还没有被我们撬出?
是因为她的罪恶,还没有被诗剑行的手中剑,离恨烟的胸前伞所审判?
还是因为,她眼神中那丝,绝不是为了“守护情报”而生出的绝望?
“这妖女疯了?!”烟儿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解,与一丝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疯狂所激起的怒意。
“我活不下去……”
魅姬已经涕泪交加,被绑缚,被死死压住的娇躯不断地扭动着:
“我犯下的罪……我所做的一切……”
“那些被我折磨、被我吸干的冤魂……我还不清……我没脸活下去……”
她看着我们,发出了最卑微的、也最绝望的乞求。
“……求求你们了,就当是……可怜我……让我去死吧……”
属于“魅姬”的、那充满了残忍与欲望的记忆,正在如潮水般退去;而属于另一个人的、早已被尘封了十七年的、充满了阳光与温暖,最终却堕入无边黑暗的记忆,正不受控制地,疯狂涌来。
“离恨楼……”
最后,这三个字如同梦呓般,从她那干裂的嘴唇中,无意识地溢出。
“啊?”
离恨烟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看着眼前这个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的女人,又看了看我,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与荒诞。
她不明白。
这个作恶多端的魔教妖女,为何会知道她师门的名字?为何会在说出这个名字时,流露出那般……那般充满了眷恋与痛苦的复杂神情?
“你……”离恨烟的声音,因震惊而剧烈地颤抖着,“你和离恨楼,到底有什么关系?!”
她的质问,如同一把最锋利的、也最无情的钥匙,瞬间打开了那女人灵魂最深处的、早已被她自己彻底封死的、通往地狱的闸门。
那女人没有回答。
她那双本是充满了绝望的丹凤眼,猛地收缩成了两个针尖般的点!一股比死亡还要强烈的、足以将灵魂都彻底撕裂的痛苦,瞬间攫住了她!
“呃……啊啊——!”
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被拉长了的、充满了撕裂感的悲鸣!
她那本是被我死死压制住的身体,竟爆发出了一股已经油尽灯枯的我完全无法抗拒的、属于母兽般的痉挛之力!
她的小腹,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起伏、收缩。她那张本就沾满了血污与泪水的脸上,青筋暴起,露出了如同分娩般、充满了痛苦的神情。
诡异……如此诡异!
我们能清晰地看到,有某个坚硬的、小小的物体,正在她那不断痉挛、收缩的小腹之中,缓缓地、伴随着一阵阵令人牙酸的、骨肉分离的蠕动,向着她身体的最下方移动。
我已经拔出了临渊。
如果这女人排出的是某种魔教的邪恶法器,我当拼尽全力,与其同归于尽!
但我内心,却已经有了一种恐怖的预感……
最终,在一声长长的凄厉尖叫声中,那件物品终于被她硬生生地,从那早已被无尽污秽彻底浸染的蝴蝶穴,排了出来!
“啪嗒。”
一声轻响。
一块小小的、温润的、沾染着血丝与粘稠体液的物体,落在了洁白的床榻上。
那是一块本该是洁白无瑕的离恨楼弟子玉佩,如今却已有了一丝裂痕。
玉佩之上,用一种我们再也熟悉不过的、娟秀而又充满了风情的字体,清晰地刻着三个字。
——苏媚儿。
绝对不会错。
宗门玉佩,师父师母曾经相告,只有八品宗师才能伪造。
离恨烟怔怔地看着那块玉佩,看着那上面熟悉的,在我们离开离恨楼之前被花长老曾提起过的名字。
她那已经无法再承受任何精神折磨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甚至忘记了呼吸,连那不受控制的颤抖都骤然停止了。
整个世界仿佛都化作了一幅静止的、荒诞的画卷。
“烟儿!醒醒!”
我的“呼唤”让她从这短暂的宕机之中稍稍恢复。
她缓缓地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早已被玷污得不成样子的玉佩,从那片被排出的肮脏血污之中,拾了起来。
她问出了那句,早已有了答案的最终问题。
“你……到底是谁?”
魅护法魅姬,或者说,“苏媚儿”,她那本已空洞的丹凤眼,因为这个问题而泛起了一丝微弱的、却又无比悲哀的涟漪。
她看着离恨烟,看着她手中那块沾染了自己血污的、裂开的玉佩,一滴滚烫的、充满了悔恨的泪珠,从她那早已干涸的眼角,缓缓滑落。
“我……”她的喉咙里,发出了一个破碎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音节,“……
我是……苏媚儿……离恨楼……弟子……”
这三个字,彻底证实了我们心中那最荒诞、也最恐怖的猜想。
烟儿的身体,猛地一晃,几乎要坐都坐不稳。
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了她那冰凉的、不住颤抖的肩膀。
我不比她更冷静。
但理智,却让我另一只手中那柄早已冰冷的“临渊”古剑,没有丝毫的动摇。
剑锋,依旧死死地抵在她的咽喉之上。
一个名字,证明不了什么。
苏媚儿似乎看懂了我眼神中的怀疑与丝毫未曾减弱的杀意。
她知道,仅凭一块玉佩,一个名字,还不足以让我们相信这如同鬼故事般离奇的真相。
她那双眼眸,缓缓地转向了墙角那依然熊熊燃烧着的火盆,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另一段早已被尘封的、温暖的过往。
“……我师父……他还好吗?”她的声音,微弱得如同梦呓,充满了游子对家最深沉的眷恋,“……还有魏长老……他……他还总说我师父是疯子……说他的”有情道“,有情到了过分的程度……是歪门邪道……可师父他……他教我的”慈悲天“……是真的……能救人的……”
“还有那个姓濮的小师弟……他的腿现在完全好了吗……”
她的话,如同最沉重的钟声,狠狠地敲在了烟儿的心上。
“慈悲天”治愈术,是连离恨烟都学不会的秘法,确实也为那位名为“苏媚儿”的弟子所掌握。
而魏长老与那位早已仙逝的传功长老的关系,更是花长老亲口讲给我们听的。
还有濮墨尘……
这些,绝不是一个外人,能编造出来的谎言。
她……她真的是苏媚儿?
是那个在十七年前,便已离奇失踪的、那位传功长老最得意的弟子?
是那个,本该与我们一样在离恨楼之中,幸福地、骄傲地活下去的……师姐?
离恨烟手中的玉佩,“啪嗒”一声,落在了榻上。她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都无力地靠在了我的身上。
而我手中那本是坚如磐石的剑锋,也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嗡……”
她没怀疑,它也没怀疑。
但我怀疑。
这具身体,确实可能属于苏媚儿。但如果,它是被另一名更加强大的魔教强者所占据、夺舍了呢?
如果只有我,我或许会怜悯她,相信她。
但我发誓要用一切保护一生的女人,此刻就绵软地靠在我身上。
我承担不了那万分之一的后果。
“铿!”
我稳固临渊,剑锋不动。
但我的道心已然有了一丝动摇。
“说,实,话。”
我不知我是怎么从喉咙中挤出这三个毫无人性的字样的。
苏媚儿似乎瞬间便明白了什么。
她那张早已被泪水与血污彻底淹没的脸上,缓缓地浮现出了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充满了无尽悲凉的惨笑。
她知道,师父在她离去之前,就已经寿元将尽。他……大概,早已不在人世了。
这份迟来了十七年的、无法宣之于口的噩耗,以及那份来自于面前战胜她的,那名剑客的怀疑,成了压垮她灵魂的最后几根稻草。
“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们也许想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她缓缓地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我们,那里面,不再有任何的乞求,只有一片死水般的、任由我们宰割的麻木。
“……在死之前,我便全告诉你们。”
她没有再看我们,只是将目光,投向了那片我们都看不见的、充满了血腥与绝望的遥远过去。
她开始讲述。
“……十七年前,我也和你们一样,是离恨楼里,一名无忧无虑的弟子。那时候的我,刚刚突破四品,我的”慈悲天“,也已小有成就,就连师父都夸我,说我是百年不遇的、真正的疗愈奇才……”
她的声音起初还很干涩,但随着记忆的展开,竟带上了一丝属于少女的温暖与骄傲。
“……那时候,我也有一个,像你身旁的他一样,会把我宠到天上去的、傻傻的道侣。他叫林枫,不是楼内的弟子,是我在山下历练时遇到的一个散修。”
“他……一手追风剑法,使得比这天山的风,还要快,还要潇洒……”
听到这里,烟儿那本是冰冷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
她看着苏媚儿脸上那抹追忆往昔时、不由自主泛起的温柔,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狠狠刺了一下。
那份曾属于另一个“师姐”的、纯粹的美好,与如今的模样,形成了最残忍的对比。
我握着剑的手,依旧稳定,心中那份“夺舍”的怀疑,并未因这几句温暖的回忆而有丝毫动摇。
剑客必须用尽一切手段保护自己的爱人。
尤其是在他已经失败之后。
“我为了能与他一生一世,不顾师父和魏长老的劝阻,执意离开了离恨楼。”
苏媚儿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悔恨,“我以为,那是我仗剑天涯、追寻幸福的开始。可我不知道,那是我……踏入地狱的第一步。”
“在外游历的第三年,我们遇到了她。一个……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魔头。”
“她的实力……深不可测,我与林枫在她面前,连三招都没能走过,便被生擒活捉。”
苏媚儿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那双丹凤眼再次被那足以将灵魂都彻底吞噬的恐惧所占据。
“然后……然后,”她的声音变得嘶哑而破碎,“她把我们关在同一间囚室里,用最恶毒的媚药,用最残忍的手段,逼着我们……逼着我们当着对方的面,做尽了……做尽了天下间所有最淫邪、最不堪的事情……”
烟儿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充满了痛苦的呜咽。
她死死地抓着我的手臂,那锋利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我的皮肉之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从我这里汲取一丝力量,去抵抗那感同身受的、足以将灵魂都彻底撕裂的屈辱。
我手中的剑锋,也不由自主地,向下压了半分。
“林枫他……他是个真正的君子。”苏媚儿的脸上,流下了两行血泪,“他为了不让我受辱,每一次……每一次都试图反抗……可他的每一次反抗,换来的,都是那女魔头,更残忍、更变本加厉的折磨……”
“最后……最后……”她的声音,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他被那女魔头和那些畜生……当着我的面……轮番榨取精元……被……被活活吸干了……”
“他就那么死在了我的面前……身体……变成了一具干尸……可他的眼睛,直到最后一刻,都还在看着我……那里面,没有恨,没有悔,只有……只有歉意……”
她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般,瘫软在地,发出了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悔恨的呜咽。
屋子里,只剩下她那撕心裂肺的哭声。
许久,她才缓缓地抬起头。
“他死了,我却还活着。”她的声音,虽然还带着哭腔,却突然开始平静得可怕,“我被当成了她们修炼魔功的”炉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甚至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被多少人……上过……”
她一边说,一边哭。
可令人震惊的是,随着她的叙述,她那苍白的脸颊竟然开始泛起一丝不自然的潮红,她的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那是一种情欲萌动,或者说,是魔气再次蠢蠢欲动的迹象。
“我……我每天都在高潮……每天都在被操……每天都在被榨干……我……
我坚持不住了……呜呜呜……”苏媚儿的声音变得更加淫靡,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渴望。
“呜呜……我……我不想这样的……我……我真的不想……”苏媚儿哭得撕心裂肺,但她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扭动着,那已经失去魔气控制的穴道,此刻竟然开始微微流水。
我心中一凛。
这妖女,竟然在回忆痛苦的时候,也能被欲望所侵蚀!
看来,她身上的魔气,虽然被我吸收了大部分,但那种被魔教改造后的本能欲望,却已经深入骨髓,无法彻底清除。
离恨烟的身体在我怀里又一颤。
她想到了我,想到了如果我没有坚持住,如果我被魅姬榨出那股阳精,她将要承受怎样的痛苦。
她的手紧紧地抓住我,指节都有些发白。
“你……你继续说。”离恨烟的声音嘶哑而微弱,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痛苦。
她需要知道这个曾经的离恨楼师姐,为何会堕落至此,为何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我一直好想死,但又被我的”慈悲天“吊住命,求死不得……终于有一天,我不再反抗了……我选择了堕落……”
“我开始主动地去迎合他们,去学习他们的媚术,去拥抱那能让我不再感到痛苦的魔气……我凭着师父教我的”慈悲天“,竟将那采补之术,修炼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
“我开始在魔教里往上爬,我把那些曾经蹂躏过我的男人,一个又一个地,全都变成了我自己的养料……”
“最终,在一名老不死的护法被我榨干之后,我成了新的护法,魅护法魅姬。”
“我也终于拥有了这片在天山之上,我可以随意管辖的地盘。”
“我开始报复。”她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与“魅姬”如出一辙的、充满了扭曲快意的残忍笑容,“我恨这世间所有的神仙眷侣,我恨你们这些没有经历过地狱的、所谓的名门正派!我把你们,一对,又一对地抓回来,用他们曾施加在我身上的一切,变本加厉地,还给你们!”
“直到……教主大人开启了”血祭“大业,我才不得不将那些被我玩坏了的”玩具“,都当成祭品,送上天山……”
我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脑门。她居然将自己所承受的痛苦,变本加厉地施加在别人身上!
离恨烟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媚儿,她无法想象,曾经的同门师姐,竟然会变成这般。
“你……你这恶魔!”
“恶魔?”苏媚儿自嘲地一笑,眼泪再次涌出,“我早就不是人了……我只是一个被魔气和恨意所支配的怪物……一个活在地狱里的行尸走肉……”
她说着,身体再次剧烈颤抖起来。
“我……我每天都活在痛苦中……我不想这样的……我真的不想……”苏媚儿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她的身体不自觉地扭动着,那已经失去魔气控制的穴道,此刻竟开始不受控制地潮喷。
淫水如同泉涌般从她体内涌出,瞬间打湿了她身下的地板。
我的剑已经不知何时,完全垂了下去,但依然没有入鞘。
医者李邵已经不再想杀她了。
但还有一个灵魂,保持着刻在骨子里的不信任,和必须守护身旁的另一个女人的执念。
苏媚儿羞愧至极。
曾经的清纯玉女,如今的魔教护法,此刻却在她所羡慕,所憎恨的神仙眷侣面前,如此狼狈地暴露着她最淫靡的一面--她无法忍受这种屈辱,也无法忍受自己被曾经的痛苦所操控,更无法面对自己的面前的,在遭受她所给予的非人般折磨之后,还愿意听她讲述自己人生的,一对同门道侣。
“……对……不起……我,是个,畜生……”
她的故事已经说完。
她看着我们,那双早已被泪水与血水彻底模糊的丹凤眼,突然爆发出了一股绝望的勇气!
她猛地从我怀中挣脱出来,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身旁早已被烧得通红的、充满了毁灭气息的墙壁,狠狠地撞了过去!
她想用这种最惨烈的方式,来结束自己这充满了罪恶与肮脏的、早已无可救药的一生!
烟儿的动作却比她更快。
她那修长的身体,如同一道离弦之箭,瞬间便出现在了她的身前!
她伸出那双虚弱的、布满伤痕的玉手,用一股充满了“守护”与“爱意”的力量,将那具冰冷柔软的身体,死死地抱住。
“……你想死?”
“……没那么容易!”
离恨烟心中那份属于侠者和受害者的滔天恨意,已然被一种更加复杂的、似乎不该对仇人产生的悲悯所取代。
死,太便宜你了。
我要你,活着,看着我们把你这身罪孽,一点一点地洗干净。
诗剑行“听到”了自己爱人的想法。
什么?
什么!?
那一瞬间,一股比天狼星的魔气侵体还要狂暴的、足以将我理智彻底焚烧的怒火,轰然炸响!
她竟然……她竟然要原谅这个……赐给她这么多痛苦的罪魁祸首?!
我已经不在乎这魔女对我犯下的罪了!
我不在意自己的断腿,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但我无法接受!
我无法接受我拼上性命守护,却没能守护的爱人,在遭受了那般奇耻大辱之后,还要对这个魔头,施以那可笑的、不切实际的“慈悲”!
我无法接受,在这之后,连复仇都做不到!
一股冰冷的、充满了纯粹杀意的意志,开始在我脑海中咆哮。
那不是我的声音,却又无比熟悉。
那是“诗剑行”的灵魂。
它要抢夺这具身体的控制权,要去执行最原始、最公正的血债血偿!
“杀了她!”那个声音嘶吼着,“杀了这个让你爱人蒙羞的贱人!烟儿她不懂,她太善良!只有我,才能替她,洗刷这不共戴天的血仇!即使她会因此恨我,即使我们从此分道扬镳,今日,此獠必死!”
“不!”另一个属于“医者李邵”的、微弱的声音在哀求,“烟儿她……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我们应该尊重她的选择……况且,那苏媚儿的病,也不是无法治愈的绝症……”
我感到头痛欲裂,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两个灵魂正在我的识海里野蛮地冲撞,撕咬!
我甚至看到了无数血色的幻象—
—那是属于“诗剑行”过去的、充满了无尽杀戮的记忆碎片。
我想到黄地主,顾云辞。不,不一样!
他们没有突破那条恶的底线!
但她和那个阿言,他们有!
杀了人,就该偿命!
那股名为复仇的意志,占了上风,甚至让我已经不去想如果现在杀了这女人,明天该怎么过。
在离恨烟的泪水之中,我举起了“临渊”!
“嗡……嗡!”
什么?
什么?!
连这死物,竟也发出一声悲鸣?
那剑身之上流转的不再是杀伐的寒光,而是一种充满了“不忍”的、柔和的清辉。
我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为了那份爱,我已不惜与她分道扬镳,不惜抛弃我作为人的一切。可现在……
连你,连我唯一的剑,也要背叛我吗?!
笑话吧?
这是个笑话吧!?
“李邵!夫君!”
//离恨烟感受到了诗剑行的异样。//
我看着他那双因为极致的痛苦与愤怒而变得赤红的眼眸,瞬间便明白了。
那股名为“复仇”的执念,正驱使我的爱人,举起手中宝剑,快意恩仇,斩杀我们的仇人,也斩断我们最后的生路。
我突然看到了塌边那根通体洁白如玉的、诞生于我们爱恨之间的法器。
或许,我可以再一次用那个方法,安抚他的灵魂……
我松开了怀中的苏媚儿,取到了它。
看着那根充满了我们二人最私密气息的器物,我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神圣的决绝。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幕幕画面,由我与李邵一起重演——
是初遇时,山洞的潮湿与他笨拙的守护;
是巷道里,他冒死为我吸出毒血的滚烫;
是草庐前,我们共同面对死亡的悲壮;
是花魂阁内,为了救我而诞生的、第一次灵与肉的交融;
是离恨楼中,他为了能守护我,一步步变强的勤奋;
更是一天前,冰桥之上,他为了护我周全,那毫不犹豫迎向毒钉的、断骨的脆响……
支撑着我们一路从地狱中走来的,从来就不是什么高深的武功,也不是什么无敌的法器。
是爱。
是我们之间,那份早已超越了生死的,最纯粹,最洁白,任何黑暗都不能玷污的爱!
而手中这根器物,正是这份爱的结晶,是我们所有羁绊,所有故事的证明!
“邵儿,这是我们共同的炼化第一个法器。我想为它取名为”爱“,可以吗?”
这个念头,通过精神链接,清晰地传入他的脑海。
我缓缓地、用一种充满了仪式感的、无比珍重的姿态,将那根象征着我们所有羁绊的“爱”,一点一点地,送入了自己那片,曾被无尽污秽所浸染,此刻却只为救赎爱人而绽放的圣洁秘境之中。
“呃……啊……”
法器入体的瞬间,一股纯净的、温暖的、足以净化一切的白色光芒,从我与法器结合的所在,轰然爆发!
那片本已被血色杀意彻底占据的狂暴世界,如同被一场最纯净的春雪所覆盖。愤怒的火焰被温柔地熄灭,咆哮的怨魂在圣洁的光芒中得到安息。
“剑行,和你一样……”
“不管你是救我的医者,还是护我的剑客……”
“我都……永远……爱你所有的模样……”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法器中储存的,刚刚被魅姬和我的魔气转化出的真气,正通过我身体的催化,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识海,安抚着他那即将崩溃的灵魂。
“……剑行……”
“……看着我……回到烟儿身边……不要迷失自我……不要丢了爱……”
//沉浸于杀意的诗剑行终于在那片纯白的光芒之中看到了自己。//
我感到羞愧。
在这场无边的折磨之中,我被伤害得,远没有离恨烟深刻。
她的身体,心灵,以至于人格,都被全部撕碎。可她却顽强地,用“爱”把自己重新拼合。
在战胜了这折磨之后,我愤怒,我痛苦,我想复仇。可她,这个最大的受害者,却选择了一条比复仇更艰难、也更神圣的道路。
现在,这位圣女,正在用最私密的方式,也是让我们第一次结合在一起的方式,试图将我唤醒。
我又怎能,弃她于不顾?
“烟儿……”
“我也永远爱你所有的模样……”
我拥抱了那股白光。
又一次超新星爆发。
又一次神交。
“诗剑行”以及“医者”都正在看着这一切。
他已经无权,再用自己的恨,去审判苏媚儿的罪了。
他则可以开始为那名病重的女子,开始诊治病灶了。
“铿。”
我松开了手。
“临渊”,重重地落在了床榻上。
无语凝噎。
整个世界都再次安静了下来。
屋子里,只剩下我们三人那破碎的、疲惫的喘息声,与火盆中那堆即将燃尽的木炭,在偶尔发出的、“噼啪”作响的、微弱的爆裂声。
仇恨暂歇。
但痛苦又一次涨潮,将我们三人彻底淹没。
我看着怀中几乎要断气的爱人,看着她为了守护我的道心,不惜当着我的面,做出那般羞耻而又神圣的举动的爱人,一股足以将我灵魂都彻底撕裂的悔恨与心疼,掐住了我的脖颈。
而离恨烟看着我这具早已残破不堪的身体,看着我那条扭曲的、被鲜血与污泥彻底浸透的断腿,她那双早已被泪水模糊的眼眸,也同样充满了无尽的自责与悲伤。
我们都活了下来。
可我们,又好像都早已死在了这场无边的地狱之中。
就在这时,那个被我们二人遗忘在床榻角落的、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那个早已被自己的罪孽彻底压垮的、可怜的女人——苏媚儿,她看着我们,看着我们二人这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样,她那双红瞳丹凤眼,竟恢复了一丝属于人的神采。
她看到了自己,看到了那个十七年前,同样愿意为了爱人而付出一切的、天真的自己。
她也看到了,自己那没能坚持到最后的、温柔的道侣。
我该死。
但不该现在死。
我应该为这两个我亲手伤害到这种地步的人儿,做完我所能做的一切,再去死。
她挣扎着向我们爬了过来,伸出那只微微颤抖的、沾满了血污的手,掌心之中,竟缓缓地浮现出了一缕极其微弱的、却又无比纯净的治愈白光。
那是“慈悲天”。
是她那早已被魔气彻底污染的身体里,所残存的、最后一丝属于“苏媚儿”的善良。
她将那缕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白光,轻轻地,覆在了我们二人那紧紧相握的、冰冷的手背上。
那一瞬间,我与烟儿的身体竟如烈火中的药材,遇到了药引一般!
那股真气,如同最醇厚、也最滋补的甘泉,瞬间便涌入了我们二人那早已干涸的、濒临破碎的经脉之中!
它非但没有与我们体内那充满了“爱”与“恨”的、复杂的交泰真气产生丝毫的排斥,反而打开了我们二人心中,那最后一道通往全新境界的枷锁!
我们灵魂仍在交融,因此一起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我们仿佛又一次,回到了那片充满了无尽痛苦与屈辱的、洁白的雪地之上。
我们看到了自己被撕碎,被玷污,被推入无边地狱。
但也正是在这极致的破碎之中,我们看到了彼此。
我看到了她,在我即将被仇恨彻底吞噬的瞬间,用她最圣洁的、也最羞耻的方式,将我从那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硬生生地拉了回来。
她也看到了我,在她即将被屈辱彻底淹没的瞬间,用我最坚定的、也最不容置疑的守护,为她撑起了那片,早已崩塌的天。
我们都在这足以让我们彻底脱胎换骨的大起大落之中,悟透了我们各自存在的、唯一的价值。
我们的爱。
我们为爱而存在。
那一刻,我们都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之感。
屋外的风雪,屋内的炭火,身下仇人的悲鸣,与怀中爱人的心跳……这世间的一切,仿佛都化作了最纯粹的、也最本源的“道”,在我们眼前,缓缓流淌。
一股充满了宁静与圆满的真气,如同初生的朝阳,从我们二人的丹田深处,缓缓升起,最终冲天而上,驱散了天山一角的怒号与黑暗!
六品--归真,在这荒诞的一刻发生突破。
窗外的风雪停了。
一缕金色的阳光,温柔地洒在了我们三人那早已分不清彼此的、纠缠在一起的身体之上。
一切都结束了。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