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三月,烟雨朦胧,莺飞草长,杨柳依依。
春水澄澈如碧,风光正好。
若是寻常贵公子,此刻怕是已经画船上卧听风雨眠了。
然而,沿岸青楼里却骤然响起一声冷喝:
“滚!若我王彦卿再见你买卖良家女子,为祸一方,你的脑袋,便如此柱!”声落剑起,一道凌厉剑光乍现,带着无可匹敌的锋芒直冲云霄!
“轰隆!”惊呼声中,足需一人环抱的承重柱轰然断裂,木屑纷飞。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这就走,这青楼也不办了……”那肥胖的青楼邓老板双膝一软,扑通跪地,磕头如捣蒜。
他面前站着的,正是刚刚劈出一丈长剑芒的剑客——“剑君子”王彦卿。
这位在江南也算有些手段的老板跪得如此干脆,不仅是因为那骇人的剑意修为,更因这年轻剑客的名号早已传遍江湖。
传闻王彦卿六岁便显剑道天赋,轻易击败同龄师兄弟;十二岁参透门派所有剑法,连被誉为一代宗师的掌门王潇天也被他切磋中以木剑挑落;十五岁于观星崖下感慕星河浩瀚、人生须臾,竟机缘巧合下自崖上一块无名碑中,参悟出一套玄奥晦涩的“七星剑意”。
其口诀如真仙遗世,同门纵得之也难入门径。
十八岁后剑意小成,出关闯荡江湖,剑光所指,罕逢敌手。
如今二十四岁的他,剑意炉火纯青,经验老道,已是江湖巨擘般的人物。
邓老板哪还敢半分怀疑?只求活命。
王彦卿低头看着脚下磕头不止的胖子,暗自摇头。
方才这老板对怠慢嫖客的花女拳打脚踢,若非细看认出那花女竟是失踪三月的武当派女侠梦瑶,他也不会愤然拔剑。
教训了几个不长眼的家丁后,对方便这般脓包求饶,反倒令他索然无味。
环顾四周,又见数名青楼女子面熟,竟都是近日失踪的女侠。
再看这邓老板毫无内力,王彦卿心下了然:幕后黑手必另有其人。
“将店中银子分与这些女子,”他冷声对伏地的邓老板道,“从何处买得她们,如实告知。念你非主犯,暂不追究,若再犯——定斩不饶!滚!”邓老板如蒙大赦,丢下银子,头也不回地狼狈逃窜,连细软都顾不上了。
王彦卿摇首轻叹,转而安抚获救的侠女们。
次日,河岸边。
王彦卿头戴斗笠,下颔隐现青须,神情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与焦虑。
此行江南,并非为惩恶扬善。
他追查的,是关乎大夏国运的大事——被誉为一代“剑神”,亦是国师的冷月璃,竟在江南离奇失踪!
冷月璃是大夏真正的守护神,纵横天下无敌手。
观星崖无名碑上的(七星剑谱),传闻正是她所刻。
王彦卿仅参悟其中几层剑意,便能笑傲江湖,可见其深不可测。
受此恩惠,闻得冷月璃失踪,他第一时间便赶赴江南欲查清真相。
然而全无线索,只得顺着邓老板供出的接头点,来到这河岸。
他目光扫过江面上林立的商船、画舫,微微蹙眉。
略一思索,走向一艘极为简陋的渔船。
船上一老翁正靠着船舷小憩,背后是凌乱堆放的脏布袋和渔网,不知是鱼获还是杂物。
船身破旧污秽,在这川流不息的江南水道上,竟无丝毫生意,老翁只能闭目养神。
“老人家,去姑苏几钱?”王彦卿立于船前问道。
老翁睁开浑浊双眼,懒洋洋伸出三根手指:“三两白银。”
“这么贵?”王彦卿脱口而出,手下意识按上剑柄。江南虽富庶,三两白银也够寻常三口之家一年的开销了。
老翁嘴角扯出轻蔑的笑,摆了摆手:“老头就这价,爱要不要。”
王彦卿沉默片刻,默然掏出一块银子抛过去:“先付一两,到地补足。”
老翁眼中精光一闪,接过银子仔细搓捻验看,嘿嘿笑道:“好嘞!客官坐稳了!”旋即手脚麻利地解缆开船。
王彦卿嘴角微扬,指尖在剑柄上轻快叩击几下,寻了个稍干净处坐下。
小船很快驶离繁忙的港湾,行至开阔江面。
清风徐来,一望无垠的江水令王彦卿心情稍缓。
他半倚船边,望着摇橹的老翁,语带深意道:“老头,你认不认识一个姓邓的青楼老板?”
老翁划着船,一脸茫然:“老头吃住都在江上,岸都少上,哪认得什么青楼老板……”
“哈哈哈,那倒奇了。”王彦卿轻笑,手掌摩挲着船沿,“江南正值盛夏,便是我有内息护体,岸上待久了也觉炎热难当。倒是你老人家,在正午烈日下躺了几个时辰,竟滴汗未出。依我看,阁下内力已臻‘心静则万事皆无’的化境。也只有这等高手,才能力擒名门女侠,将她们卖入青楼为妓!”
老翁面上却只苦笑摇头,声音越发显得干涩苍老:“客官着实抬举老汉了。老汉不过是江上讨生活惯了,皮糙肉厚,耐得些日头罢了。这‘化境’之说……”
“不!”王彦卿断然截口,五指猛地扣紧船帮,目光如电,牢牢锁住那佝偻的身影,“依在下看,老丈恐怕不止是体质特异,更非我大夏子民!”
此言一出,江风似乎都为之一滞。
老翁眼皮微掀,浑浊的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精光,声音依旧平淡,却已带上几分难以言喻的森然:“哦?那依足下之见,老汉……又是何处人士?”
王彦卿并未直接作答,目光投向浩渺江波,仿佛穿透了时光:“三载之前,瀛国狼子野心,趁我大夏君昏臣佞、国势衰微之际,悍然犯边。其中最为棘手者,便是其国师,黑田一郎!此人一身诡异武功已臻绝顶,更精于易容刺杀,而真正令大夏铁蹄难进、群雄束手者,却是他那门号称‘筑城于一夜’的邪术!其城楼坚逾精钢,寻常剑气掌风难损分毫,战局为之倾覆,多少英侠饮恨城下,边境百姓饱受涂炭……”他语气沉痛,当年屈辱犹在眼前。
老翁眉头微蹙,似有不耐:“足下所言,与我一个江上渔翁何干?”
“何干?”王彦卿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笑意,指尖倏忽凝起一道寸许长的凛冽剑芒,信手朝身侧的船板一划!
嗤!
那足以洞穿金石的锐利剑芒触及乌黑船板的瞬间,竟如泥牛入海!一丝涟漪都未掀起,更无半点划痕!
“扶桑神木,名不虚传!” 王彦卿目光如冰锥,直刺老翁,“方才登船一触,王某便已察觉!这看似破败不堪的乌篷船,通体竟是以瀛洲国宝‘扶桑神木’所造!此木轻若鸿羽,却又坚不可摧,更兼有消弭内劲剑气之奇效,正是那‘一夜筑城’邪术的脊骨主梁!在我大夏,巴掌大一块也堪称稀世之珍!老头——” 他声音陡然拔高,字字铿锵,“你倒是说说,天下间谁能有此通天手段,集齐整株神木,更悄无声息将其偷运入我江南腹地?又究竟是何方神圣,甘愿扮作这卑微渔翁,蛰伏于这烟波浩渺之间?!”
话音未落,王彦卿已然长身而起,脊梁挺直如剑,周身气势骤然攀升至巅峰,左手稳按腰间剑柄,整个人仿佛一柄随时要裂鞘而出、斩断乾坤的绝世神锋!
江风猎猎,吹动他斗笠下的俊朗的脸庞,也吹得船尾那老翁的褴褛衣衫紧紧贴在枯瘦的身躯之上。
清风徐来,拂过剑拔弩张的年轻剑客与垂暮渔翁。 短暂的死寂之后。
老翁喉间发出一串低沉沙哑的怪异笑声,仿佛破旧风箱在抽动。
他缓缓摇头,那佝偻的腰背竟在笑声中一寸寸挺直,浑浊的老眼精光暴射,哪里还有半分衰朽之态?
叹息声里带着刻骨的怨毒与……忌惮:
“后生可畏,当真后生可畏啊!大夏出了一个剑神冷月璃……还不够,竟又出了你这等人物!实在是……可恨!”
说道“可恨”二字时,二字脱口,杀意冲霄!
老翁枯瘦的手臂一震,手中船桨“砰”地一声化作漫天齑粉!
木屑纷飞中,一柄狭长漆黑、弧度诡异的扶桑刀赫然现于其掌!
刀身黝黯无光,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森寒!
“老夫此行,只为解决冷月璃那心头大患,本不欲多造杀孽……”黑田一郎的声音变得嘶哑如夜枭,带着瀛国特有的腔调,“却不曾想,竟撞上你这等奇才!今日,你也一并留下吧!”
“哼!黑田老鬼,总算不装你那套把戏了?”王彦卿冷笑,剑意勃发,体内天枢、天璇、天玑三处大穴隐隐有星辉流转,长剑铿然出鞘,清越龙吟震荡江波,“就凭你这点三脚猫功夫,也敢图谋暗害冷月璃?莫非忘了,三年前她如何三剑斩断了你们的举国野望?!”
“住口!”像是被戳到了痛处,黑田一郎挥舞着扶桑刀击溃王彦卿的剑气,咆哮道:“老夫我苦心孤诣,图谋大夏国数十载,8年前,我散尽无数财宝利诱大夏群臣,令他们腐败无能,而后,我遣女忍勾引大夏皇帝,令其昏庸无道,3年前,我终于做好一切准备,集结了瀛国所有的人力物力,率军入大夏国境,建雄关戍守,令天下英雄折戟沉沙,只要再给我一年时间,我就能轻易攻入大夏皇宫,让这天下皆入我瀛国!可是偏偏!在这时候莫名其妙出了一个冷月璃!”黑田一郎的手指逐渐绷紧,“老夫我穷尽半生,她冷月璃一个初从昆仑山下山历练的丫头,她凭什么?她凭什么三剑就摧毁了我半生的心血!”
一想到那名清冷绝色的女子,淡漠地挥出那通天彻地之威的三剑,黑田一郎手臂上的剑伤就隐隐作痛。
“国师三剑解国危,一剑倾城楼,再剑诛敌首,三剑斩天皇”如今这篇脍炙人口的传奇故事,早已传遍江湖,可笑的是,他黑田一郎,恰好就是这三剑里每一次都出现的丑角,那一日,他端坐于一夜建成的雄关上,重兵戍守,自以为固若金汤,结果一剑西来,整座城楼若摧枯拉朽,被斩为废墟,而他本人不过是被剑气擦到手臂,便已是重伤,伴随着这一剑,大夏士兵士气大振,对着据点发起冲锋,快速夺回了城池。
闻讯而来的瀛国远征大将军,和十万军队火速赶往支援,而负伤一路逃窜的黑田,好不容易靠近远征大将军,还未来得及搭上话,就已经看到,长约数十丈的剑气,宛若月华耀世,横扫而来,精准地击中了阵中远征大将军的位置,在璀璨的月华下,大将军的所在地如冰雪般消融了,与大将军一同消失的,还有他的数千的精锐护卫队,瀛军士气瞬间崩溃,最终兵败如山倒,被彻底驱除出大夏国,一个月后, 被大夏士兵一路追杀的黑田一郎,终于逃回了瀛国的天守阁,在他还在焦虑如何和天皇解释如此惨烈的兵败时,他看到远方那个孤高清冷的白衣女子,缓慢踱步而来,在他绝望的目光中,女子手中的剑刃,七颗星辰逐一亮起,随后,璀璨卓绝的月华伴随着呼啸的剑气,再度袭来,他苦心经营半载时光的瀛国大计,所有的阴谋、阳谋、算计、策反,在那无可匹敌的剑芒下,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值一提,随后,伴随着天皇的死去,一切都结束了,只有那淡漠优雅的声音回荡在瀛国京都:“滚出大夏,如有再犯,定斩不饶!”
经此一役,吓破胆的瀛国立刻和大夏签订了十年丧权辱国的和平条约,而本以为自己王朝要覆灭的大夏皇帝,大喜过望,屁颠屁颠跑去江南给冷月璃封为国师,据传闻,大夏皇帝册封冷月璃时,对冷月璃的容颜惊为天人,一度色令智昏妄想轻薄冷月璃,只可惜连冷月璃的衣角都碰不到,还在册封仪式上狼狈地摔了一跤,一时成为江湖中的笑谈,与之对应的,黑田一郎这几年饱受国人白眼和鄙夷,如今被王彦卿提到痛处,自是恼羞成怒,只见他一刀隔开王彦卿的剑刃,怒极反笑地说道:“尽管笑吧臭小子,很快你就就要死在这无人能知的江底,而冷月璃,说不定很快要沦为母畜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听闻如此不敬的话语,王彦卿眼神一冷,剑刃上三颗星辰逐一亮起,刹那间,小小的乌篷船上,浮现一个精简的小剑阵,无数小小的剑气,开始凝聚穿梭,攻向黑田一郎,一时间逼得黑田一郎狼狈躲避,回想起王彦卿在上船时,有节奏地敲打剑柄,想必在那时候,这位年轻的剑客在登船的那一刻起,就在船上刻下剑阵,而这月华般璀璨的剑芒,是如此熟悉,这让黑田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好好好,七星剑阵,想不到你竟然是冷月璃的传人,我杀不得冷月璃,还杀不得你吗?今日,刚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扶桑刀化作一片乌光鬼影,以势大力沉的瀛国刀法硬撼精妙绝伦的七星剑阵。
一个仗着数十年苦修的浑厚内力与毒辣经验,一个依凭剑阵锋锐与玄奇变化,刀光剑影在狭窄的船身上激烈碰撞,气劲四溢,震得小船剧烈摇晃!
半个时辰,江心缠斗。
又一次震耳欲聋的兵器交鸣后,两人被巨大的反震之力弹开,各自喘息着退回船舷两端。
乌篷船上已是狼藉一片,布满刀痕剑孔,若非扶桑神木特性奇异,早已沉没。
两人身上皆挂了彩,气息翻腾不定,都未料到对方如此难缠,不得不抓紧这瞬息调息回气。
王彦卿年轻气盛,恢复稍快,一边暗自调匀内息,一边冷声讥讽:“就凭你这点斤两,连小爷都拿不下,还妄图对付冷月璃?简直是痴人说梦!”
黑田一郎杵着刀,一手捂住肩头较深的剑伤,闻言却并未暴怒,反而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然白牙,发出夜枭般的怪笑:“嘿嘿嘿……小子,你懂什么?这江湖,岂是光凭打打杀杀就能横行?要的是运筹帷幄,要的是环环相扣的算计!匹夫之勇,注定要喂了这江里的王八!”
“算计?”王彦卿嗤之以鼻,“我只知有个草包国师算计了八载春秋,做了几十年美梦,结果被人三剑劈了个灰飞烟灭!”
屡屡被戳中逆鳞,黑田脸上肌肉抽搐,眼中怨毒几乎要溢出来,他猛地咆哮:“牙尖嘴利!老夫今日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谋略’!你有种,就用你这破剑,破了老夫这后手试试!”
话音未落,他干枯的手掌猛地拍向船舷一处毫不起眼的凹陷!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括弹响!
王彦卿身形骤然一僵!
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诡异力量瞬间笼罩全身!
他只觉四肢百骸仿佛陷入万年寒冰之中,体内奔流不息的内力如同被冻结的江河,彻底凝滞!
周身气机,刹那间如坠泥潭,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