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方前尚且是一面倒的局面,在朱璃以损坏贵重的宝石,短期内若无替代物将无法使用魔法为代价,召唤出擎天撼的巨型岩武巨人时,战局立即攻守易形。

细密的雷光无法伤及身披金光甲胄的石头巨人分毫,凝聚起来的轰雷也会被那敏捷得离谱的身手避让躲闪,即使是强行击中,那巨硕身躯金光流转之下,也很快便将伤势复原,恢复原貌。

反倒是为了造成攻势,那道雷光身躯已经被击中了好几次,如同摩天大楼般巍峨的岩拳或是将其打飞,又或是将其锤揍至山脉,时而还会将他抓握在手里,狠狠地收捏握紧,再猛然向地面丢甩。

他也不是没考虑过直接对站在这只巨人肩膀上的朱璃发动攻击,可这只召唤物本身是随性变化的类型,此时的人形机兵的外貌不过是被少女的意愿捏成的轮廓——换而言之,若是想要对朱璃发动攻击,这只石头巨人便会第一时间分化出小型的肩甲,又或是在肩膀上塑造小型的石墙进行阻挡,将朱璃保护得严严实实。

更何况,那个红发丫头也不是单纯地站在那里看戏,偶尔会用那诡秘的能力,在瞳孔金光闪烁后,强行打断祂凝聚的雷鸣闪电,害自己再被那巨岩大手拍蚊子般挥打击飞。

在祂看来,如果能把对付那头母蜘蛛时使用过的轰雷威力再现出来,即使不能一举摧毁眼前这只巨型石精,起码也能让他失去大半身躯而战力折损,逼迫它修复身体从而放缓进攻节奏。

这样的话,祂也就能有更多时间和空间,尝试使用高威力的异能力。“汝真当要眼睁睁地,让污秽之物侵占吾之躯体吗!?”

那道咆哮的雷电凝聚出的身体,已经有半数以上的雷光被污染为淤泥般不详的漆黑,以至于祂所发出的那阵刺耳的咆哮,听上去都夹杂着生物原始本能般的暴戾

“就算真变成预言里的那样,你自己也有后手预防吧?”

少女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白净的小脸虚弱地笑着回应,她可不信这老东西会毫无防备,先前那么急切地让她对那情绪转换装置发动攻击,必然是有鬼。

“老朽身躯被封藏于此,又如何能布局自救。”

“你都能自己造出一副代行体了,还说自己没有自救的手段,谁会信呀。”朱璃望向山峰,原本高松巍峨的山峦已经因雷雨和石巨人的共同攻势变得百孔千疮,露出内部蜷缩于银白色的半透明的茧蛹里,怀抱着散发不详暗红色巨大魔导器,双眸紧闭陷于沉睡的古龙,继续道:“说不定,你早就给自己留好退路,造了具新的身体随时准备换身逃跑。”

“无根无据,不过汝的痴想!”

“可我一路走来,看见不少被合成与改造过的魔物,甚至是再繁衍、人工制造跟量产,都能让做这种实验了,给自己留后手也不奇怪吧?”

说到底,眼前这头龙也是个坏胚,没必要顺着他的想法做事。

朱璃也是笃定决心,无论这头老龙说什么,她都不会亲手击碎情绪转化装置——虽然现在失去宝石的朱璃,也压根没有能击毁那小楼规模的魔导器的力量,得交由脚下召唤出来的石人帮忙。

无论如何,这头老龙看来是气得够呛,干脆也不和朱璃说话,专心和她创造出来的岩石巨人打起拉锯战。

被雷电构筑出来的身躯能分化并消散于无形,但其本质终究是魔力联通的造物,只要附着魔力便可触碰,并且对其进行殴打,以削减祂这幅身躯的寿命。

在朱璃的诸多构思中,她以目前当下知晓的拼图线索,凑出一套还算合理的事件流程。

与这头老龙合作者中,包含着她数日之前见到过的邪教,他们提供资源与技术,而这头老龙提供金钱与场地,将这座弗莱彻当作他们的暗中试验场,一直以来都隐匿于阴影行事,直至数周前的邪教团体发动大规模的恐怖袭击,才让祂们首次出现在阳光下。

而这头老龙为了求生,利用从邪教身上获得的技术,成功吊命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这毕竟是与虎谋皮,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为了甩开这些麻烦的寄生虫,祂准备了诸多后手,以应对那些合作组织的暗算或明谋——拥有庞大魔力的朱璃,也是后手之一。

根据那枚龙鳞的“预言”来看,祂会变成那副鬼样子,也是因为签订的契约内容产生的问题。

“例如说,等死后把身体交付给他们,又或者让他们制作一副新的身体,旧的就送给他们之类的……”

毕竟拥有制造活尸,将人炼制改造成傀儡的能力,说不准也有利用尸体作为苗床,圈养寄生怪物的说法。

那些漆黑的、如同孩童用漆黑笔画涂抹的怪异线条,说不准就是寄生于尸体上的存在——在作为苗床提供营养的同时,也成为如同卵生生物那般的壳作为束缚,一旦作为“壳”的尸体被彻底消灭,内部的存在将会完全新生……什么的。

最后——朱璃对文件档案的调查,以及龙鳞内部预言景象的观察,最终进行的总结:只要将那枚情绪转换的装置破坏,就能让那谭不详的淤沼失去根源,化作无萍之水,在未来不久后泯灭消失。

这份情报信息,她反复确认过许多次,不存在错误或出现差池的可能性,但这也是最让她困惑的。

既然只要将装置破坏,就能让这些泥沼消失,为何这头老龙不自己设计将它毁坏。

起初,朱璃认为装置是祂吊命的根本,他舍不得,却又不情愿让事情进入到最坏的情况,故而让事态愈演愈坏。

可如今来看,也可能是这头老龙在签署契约,身负某些繁琐代价,无法亲自破坏这台装置,甚至还不可让他人前来破坏,若是有来犯者,他还需要亲自出面进行妨碍、退敌……就如同在朱璃进入这片魔力领域时,对方明明期盼她能动手,却还是多此一举地制造出大片的雷云领地,并向她发动攻击

不过,那也不重要了。

朱璃现在唯一需要考虑的,是能否在力所能及的范围,救下同化进这片淤沼中的人——哪怕只有一个也好。

如若是不能,她也已经做好觉悟,哪怕要与预言中的那头被寄生的诡秘黑龙战斗,也不会去破坏那台装置,让这头坏龙称心如意。

反正,即使上千人同时在脑海中嘶吼地洗脑攻击,她也能靠毅力忍耐下来,即便是再来一次,朱璃估摸着也没什么问题。

而正面作战,她还有身下这头由魔力直接连接,只需要供魔而不需要魔力回廊调度控制的石头巨人。

即使真打不过,自保应该是不成问题。

唯一让朱璃感到不安的,是她的宝石为了召唤这只石头巨人,已经被她亲手献祭掉。

现在别说是战斗,她就连跑都跑不掉,空有一身魔力却使不出来,只剩与生俱来的“异能”还可以使用。

“吼——!!!”

雷躯爆发出凄厉的龙吟,宛若实质的气浪激烈地向着四周吹涌扩散,澎湃的雷光顷刻间于它的体内迸发,若是在未被污染的情况下,那应该是凄美而耀眼的赤红色雷芒——然而此刻,却爆发着令人心惊的诡秘暗雷,犹如童话故事中的魔王般不详。

“咳…要打就打…别急眼呀……”

只感觉喉咙涌上一阵暖流,轻咳出些许暗红色的淤液后,少女虚弱地笑着,单手扶于巨人的脖颈——与此同时,身下的石头巨人双臂于胸口交错,与迎面冲来的磅礴轰雷光束正面抗衡。

金芒暗雷相触,顷刻间爆发出龙卷般汹涌的气浪,而石巨人一时间被吹飞数千米远,于地表留下两道深沟暗壑,如若百丈悬崖。

然而,即便是凄厉磅礴的轰雷,最终也仍会消散,不过半分钟出头,灭世般的暗雷便随之停歇,待得尘灰散却,石身巨人的双臂也被崩碎成无数石块,砸落在地上宛若陨石深坑,大地震动着凹陷出石盘。

但不过是瞬息时间,巨人双臂的断裂口便如同古树盘根那般蛄蛹着开始修复创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便将两条精壮健硕的臂膀复原。

反倒终于抓到时机,将悄悄积攒下来的天雷尽数向石头巨人击出的雷躯,因为先前单方面胖揍承担过量的消耗,导致祂此时显得异常狼狈,还做出大口喘气的动作。

只是连他也没想到,这具石巨人居然如此耐打,连这般伤势都能瞬间复原,以至于在惊愕之下,被石巨人投掷过来的巨大岩块击中,狠狠地砸落在远方的山头之上,裹挟着轰鸣的气浪,在山峦之间炸起一串朦胧的硝烟。

“……像汝这般诡异的异端,吾也是此生首见。”半晌,被几乎打了个对穿的山峦之中,气势弱上几分的雷音传来感慨,雷光躯影悠悠从中飘出,再次悬立于高空之上:“拥有海渊魔力却不可用,需借助外物才可勉强力行,然亦无法突破其界限,否则便重归废人……可,就是汝这般废人,倾心创造出来的造物,竟能拥有如此能量。”

事实上,朱璃本人都有些意外——原创的大魔法结合“镜中诡影”微弱的受肉效果,居然能创造出战力如此优越超凡的召唤物……当然,这代价可不小,将她从学生时代就一直在用,不出意外甚至还能用上几十年的魔力宝石给献祭掉了。

放在一些地方,这颗宝石可是能算作国宝的,其内部可储蓄的魔力量,甚至能为一座魔力为主要消耗能源的城市,长达半年的供应。

“那还真是,谢谢您的夸赞了哈……咳,咳咳……”

少女虚弱的轻咳声中,石巨人双手下探,没入脚边的地面后双手扣挖,竟硬生生从地面掰出一块岩盘,朝着雷躯所在山头猛然掷出——尽管那岩石有半小半座城市般宏伟硕大,但此处毕竟是对方的魔力领域,随着那磅礴音律冷哼一声,原本如同陨石落坠般的岩盘逐渐分化溃散,最后成为星星点点的荧光消散。

“然,吾毕竟占据地利,此番消磨下去,终究不分胜负。”

“怎么…想和谈吗……”

“哼。”

雷光电影之躯再度疾冲上前,远远对着肩膀处的朱璃投射蜿蜒曲折的雷蛇,但朱璃只是屁股往后一坐,双手抱膝摆蜷缩状,厚重的岩板便在她身体周围升起,轻而易举便挡下这突袭而来的攻击。

而岩巨人大手一挥,远超其外表那般健硕的速度,险些将那道疾驰雷光抓住,饶是祂成功错身避让躲闪,也被那股劲风刮了个结结实实,只看躯体内蕴的雷光再度黯淡几分。

而他说的也是事实,再继续打下去,唯一的结果便是那半身都已经被淤泥侵染的古龙本体,最终或将会彻底被那股淤沼覆盖,而这无疑也是在加剧他被侵蚀的速度。

不打碎装置,这样下去,古龙或将会被侵蚀。

打碎装置,淤沼便会为寻求活路而寻找寄生体,首当其冲便是被浸泡其中的古龙原躯。

此时的情况在朱璃看来,已经近似于死局,几乎不会再有翻盘的可能性。

这事雷光躯影也明白,再这样下去,情况只会越变越糟。

他也着实没有想到,持续数年以环境对其造成影响,再加之精神影响与破釜沉舟,为了作足声势而可以破坏山脉,让淤沼污染进度稍微加速为代价,刻意出来的做局——但这丫头,居然还能在最后关头悬崖勒马。

本想着即使是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其优秀的特质也能成为淤沼寄宿的苗床,却不承想她居然还有这番手段,短时间内别说是将她拿下,别让这丫头把自己这幅代行身躯打坏就不错了。

沉吟半晌,祂的声音再度回响于天穹:“汝,可愿合作?”

“合作?”朱璃这边刚用手帕将脸擦干净,顺带也把糊团的伪装卸下,露出那外表清纯年幼,却因虚弱疲倦面无血色的真容,忽听闻这头老龙的提案,不免有些疑惑:“说说看?”

“那方异端的情报与目的,日后的筹划打算,甚至是吾与他们的契约,汝所欲求之事,吾皆可告知于汝。”

异端,指的自然就是邪教,想来这头老龙总算是决定敞开天窗说亮话了。

“您不妨,先停下那文绉绉的发言。”朱璃随口应付,心底暗中盘算这是否又是一次与虎谋皮的时候,开口问道:“先说说…你想让我做什么?”

“以汝……你身下召唤物充作容器,代承污秽。”

“不可能。”朱璃果断回绝:“先不说你会不会反悔算计,到时候要是石头人被侵蚀暴走,你又丢下我跑了,岂不是留我自己打石头人?”

“那,我提供储蓄魔力的宝石,你以此再召唤一只石精,代承污秽。”“创造出来的这些石头,里面内蕴有我的异能,若是过程出现闪失,会将污秽反噬给我。”朱璃摇摇头,再次拒绝:“更何况,你当我的魔力是大白菜呀,造出来这么一只,很费力气的好不好?”

雷影顿时沉默下来,感受朱璃身上那没有半点变化,依旧强盛得不可思议的魔力波动,虽然没有实质的五官,但隐约能感觉到那股微妙,一副看人睁眼说瞎话却又不能戳破的无奈。

直至半晌后,祂才再度开口:“……那,你重返实验所,寻来能承载污秽的特异品。”

“要真有能够承受数千人怨毒祈愿的试验品,你早就第一时间拿来用了吧?”若是只有数百人还好说,但规模上千的生灵活物聚而为一,加上淤沼的神秘共性……说直白点,就像神话故事中,想要杀死传说中的野兽,需要拥有能与之匹敌的非凡武器。

数千人凝聚的个体,若是向善可怀神性,若是为恶可孕邪秽……在魔法师的体系中,储量足够庞大的祈愿,甚至能成为实现愿望的圣杯。

而远方那盘踞于古龙身躯和遍布山野却仍在扩张的淤沼,虽未能达到圣杯的地步,但也已经称得上是圣杯雏形。

想要承载这种东西,要么是声名远扬的英雄豪杰,要么是实力高深的魔法师,甚至是慈悲的神佛……若是在往昔的弗莱彻,可能还真有十几二十个拥有这种资格的,但就现在嘛……难说。

就连这头古龙,说的也并非是驾驭和掌控淤沼,而是被它所寄生。

“那你又有何高见,让这淤沼寄宿的数千生灵,觅得可被寄存的躯壳?”被朱璃接二连三地否认,雷躯这边也有些急了,甚至晦涩的暗红雷光再次于祂体表浮现。

想来他此时是恨不得直接冲过来,拽住朱璃的手腕,控制着她来亲手敲碎本体怀中的装置——届时,他便能利用契约里的漏洞细节,来诓骗朱璃承受祂所该支付的代价。

正如他所承认的,朱璃的猜想也大致没错,这头古龙的确是与邪教合作,换得的苟活机会。

但与虎谋皮,日后想要再脱下这层皮毛,难免得伤筋动骨一番,更别提祂此刻的生命几乎是被完全掌握在邪教手中,若真想抽身离局,就只能找一个可怜的替罪羊,替他承担恶果与代价。

对祂而言,这个人是谁都无所谓,只要是能承受住淤沼寄生而不消亡的个体,甚至不是人也没问题。

毕竟,祂本质只想找人代替自己坐牢,可没打算亲自进去,是谁代替承担代价,那就真的无所谓了。

至于操作的方法,实则也算简单,只需在情绪转换装置破坏,“契约”权衡并更新条约阶段,将淤沼强压于某个身怀资格的个体身上,他再稍稍推波助澜加剧侵蚀,便可将淤沼的寄宿转移至破坏装置的人。

麻烦的是,在与邪教契约的内容中,他无法破坏、甚至需要守护这台装置,否则便视作对契约的违背,将中断装置的治疗——这会对其本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所以,他也只能以拐弯抹角的方式,又是制造实验物,又是对身怀资格的人撒网……至于失去了魔力转换装置,本体该如何继续延续生命的问题,这头古龙也早就做好二手准备。

整哥计划为数不多的难点,便是需要找一位拥有资格,并且实力高深之人,能在他的攻击之下,抓住机会破坏装置。

届时,即使按照契约内容,这些为了让转换装置最大功率提升,而需要定期投喂并助长规模的淤沼,会向契约的甲方,同时也是古龙自身进行侵蚀与寄生,他也能通过自己的手段,把遭受寄生者,由自己转移至其他人身上。

若非祂当年实在走投无路,否则也定然不会签署那份抽象至极的契约。

明明是为了吊住性命,却又不得不在这过程中滋养会威胁自身,甚至是侵蚀祂的存在……小小数千生灵的祈愿与呼唤,再加之整座城市糜烂而纯粹的欲望,居然能影响它这只寿命悠久的尊贵之龙——这也是祂始料未及的事。

“你似乎没有明白,我们合作的前提。”

朱璃从庇佑她的石壁后方探出头来,虽然脸色依旧苍白而显怜弱,但那两只小手展露白嫩的指关节攀附边沿,谨慎探出半个脑袋的娇憨模样,倒也着实可爱。

只是本人对此似乎没有自觉,远远地冲着那道立于天穹的雷影,柔和微笑道:“想让赌徒入局,起码得给点甜头不是?只单纯画个饼,咱怎么可能相信你。”

“……你想要什么。”

虽是询问,但那道雷鸣似乎早已经猜到了朱璃的打算,朱璃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先付钱,再办事,你先把情报都说出来。我再仔细考虑考虑。”

“你是觉得,自己一口就能吃得住?”

雷音顿时冰冷下来,祂怎么也没想到,朱璃居然如此贪婪。

只是破釜沉舟的是他,现如今不上不下卡在这儿的也是他,虽然大致内情还不清楚,但朱璃也能感觉到对方的犹豫,趁热打铁地道:“你先想清楚,现在是你有求于我,合作的前提是看彼此手上的筹码,咱大可以跟你继续僵持下去……反正,现在被染脏的人,又不是我。”

“你当真仔细考虑过了?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日后还想获取那群异端的情报,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雷音的语气已经接近于威胁的口吻,但朱璃就像是不听劝的滚刀肉,完全不给对方砍价的余地,一口回绝道:“那你也想清楚了,若是被那脏东西寄生侵蚀,可就没有日后了。”

“呵,好,你说得好!”

大抵是真的被朱璃的油盐不进气到,天穹之上的雷躯双手一招,就看见空中的雷云逐渐朝他聚招而来,朱璃见状自然是连忙让石巨人就地取材,将磐岩石板朝他投掷过去,可就与先前一样,这些乃古龙心中光景所现,自然也可以随他心意消散。

“没有远程手段啊……嗯?”

在朱璃有些忧虑地望着天穹上凝聚磅礴雷光的躯影时,她脚下的石头人忽然有了动作,只看见它将左臂平举,手握成拳,而右手攥住其腕骨部位猛然拽扯——下一刻,石巨人的左手被其硬生生地拽扯了下来,还没等主人的朱璃反应过来,这只手段狠戾的石头人便高举投掷的动作,将这只石拳头猛然朝着天穹上的雷躯扔去,气势之大不但震出音爆,还有肉眼能清晰看见的气浪。

“嘁!”

“呜哇——”

磅礴的雷音与少女渺小微弱的惊呼声下,这道雷躯电光闪烁间,以毫厘之距勉强避开这块巨硕如陨石,迅敏如流星的磐岩之拳。

可等他抬起头时,就看见原本被他凝聚起来的无数雷光积云,竟被硬生生地掷出一个巨大窟窿,能透过环环云层看见后方阴郁晦暗的天空。

“野蛮…!”

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高,祂费心费力凝造出来的杀招,却被这只连飞翔都做不到的石头人偶,如孩童般投掷顽石给轻易打散。

事实上,他也实在是想不通,为何拥有这般怪异力量与实力的召唤物,朱璃驱使起来却没有半点晦涩——直到他低垂目光,发现站在巨人肩膀上被它突兀动作弄得满地乱滚,不得不把住凸起的岩壁来固定身体的朱璃,心中才隐约有了答案。

“并非召唤,而是通灵?”

如此看来,这只石头人偶,恐怕拥有一定程度的意识。

拥有储量多到夸张的魔力,还能为死物点缀灵识?

“即使非人,拥有此般手段,也着实令人惊愕。”

想通了某些事情的古龙意识,也让先前被“侮辱”的恼怒得以平复,祂再度高悬手臂,天穹之上隐隐呈现溃散之相的暗红云絮再度凝视聚合,汇成回旋滔天的龙卷之廓,而无数雷光这道龙卷的最中心的位置,逐渐凝实成一颗蕴含庞大魔力的球体——那股波动远超摧毁过石巨人双臂的光束轰雷,以至于原本还活动新长出的手腕,摆露挑衅姿态的石巨人,也不免身躯微伏,做好承接冲击的准备。

然而,只见那在宽广如足球跑场般的石巨人肩膀上满地乱滚,如今才勉强缓神的朱璃抬起脑袋,耀眼璀璨的金光于双瞳微烁后,立于穹顶的雷躯立即发出一声不适的闷哼声,身躯更像是有一瞬将被病态地扭折,而凝于暗褐云絮龙卷之中,蕴含磅礴破坏魔力的光球,也猛然变得不稳定起来,看上去随时可能会崩溃爆炸。

“该死的丫头……”

烦怒的叱骂自天穹回响,招式尚未完全成型,可这般不稳定的状态,也自然无法继续往内部输送魔力,伴随那宽大手掌挥落,剧烈波动的巨型魔力圆球便猛然倾落而下。

“躲开躲开——”

朱璃趴在石巨人宽广的肩膀,用小手拍打那结实的石头身子催促,但毕竟是拥有自我而非完全的傀儡,也不知它是在想些什么,全然没有听从身为主人的朱璃的命令,反而双臂金光迸发,在越发凝聚后化作宛若实质的金臂双手,朝着那颗魔力凝汇的光球高举,竟是打算以正面承接下来!

“不是吧,你是笨蛋吗?我造出来的孩子呀,你是笨蛋吗?!”

感受着体内魔力在大量流逝,又看了眼天穹之上越发迫近的光球,其灰败的暗褐色一度占据大半,仅剩少许的阴红内敛其中,就像漫画里决定胜局的杀招——朱璃双手又拍了拍地面,或者说是石巨人的肩膀,可它完全没有要听从命令的意思,甚至看上去斗志昂扬,这下连朱璃也是没辙,侧身躲进石巨人为她准备的避难墙后方。

这会,朱璃心底难免有些庆幸,在石巨人和那道古龙意志的雷躯交战这会,她的身体已经愈合得七七八八,虽然偶尔还会咳出些淤血,但状态也只比平时稍差些……如果是先前的身体状况,恐怕这会已经被迫近的魔力欺压得动弹不得。

轰——滋、滋滋——

在震动鼓膜的轰鸣之下,密集刺耳的细密雷光噼里啪啦的响声剧烈地起伏着,朱璃小心翼翼地从岩壁后方探出脑袋,就看见这只石巨人双手托举住这颗处于暴走状态之下的雷电光球,本就不稳定的魔力聚合体此时濒临极限,只要再些微刺激就会引发剧烈爆炸——然而,这只石巨人居然不断地抽离朱璃体内的魔力,以外力横蛮地将其固定、并且以高度浓缩的魔力包裹起来的双手在其表面上揉搓、压缩。

“欸?”

朱璃哪曾想过这场面,看着原本比擎天高耸的石巨人还要大上几轮的光球,居然被他硬生生地揉搓变小,待到将其压制在与它同等身高的状态之后,便猛然将其高举,朝天穹之上的雷躯投掷过去。

“愚昧。”然而,这本质与其力量一体同源,在古龙意识看来,他只需挥动手臂便可将其溟灭,便轻蔑地开口——然而出乎预料的是,这颗本该由他魔力构筑起来的魔素球,此时内外都掺杂了朱璃的魔力作为不精纯的杂质,让他无法对其轻易进行干涉,只要稍微对内部进行调整,勉强修复的平衡便会瞬间崩溃,并在与他极近的地方引爆开来。

“孽畜…!”

不得已,他便只能勉强调度其中的一部分,将其往领域结界边沿的方向甩去,以最大程度降低破坏——然而,这只石巨人似乎就等着这一刻,如法炮制地将左手手腕强行卸下,将自己的左拳头充作一次性的弹药,猛然朝着天空中的雷电光球抛至过去,因为借助了朱璃的魔力,其气势与力道甚至比先前还要强上几分!

“不愧是我家孩子,我就知道你聪明。”

提前找好位置,卡主身体没有再次乱滚的朱璃,伸手拍了拍身下的石巨人,出言赞叹。

也不顾石巨人微微倾头,像在表达些什么的微动作,便抬起目光望向天空中的光球。

呲——

然而,朱璃只看见暗褐色的光球被石拳蛮力贯穿的瞬间,接着便从天地间传来声音被收束之后尖锐到极致的音爆震撼,那耀眼扩散的白芒甚至震碎了魔力领域的空间,整个世界都在耀眼的白芒中不安定地颤动着,就连有石墙庇护的朱璃也险些被直接吹飞出去,在混乱的飓风中凌乱,好在石巨人眼疾手快,用手将朱璃所站的肩膀护住。

耀眼的白芒足足持续了数分钟之久,其混乱的灾害也同样如此,当朱璃再次抬起脑袋时,天穹之上的暗褐色云絮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终,重现其原本晦涩的阴郁的灰败,而在其爆炸的核心位置,那道雷光躯影也同样消失不见,甚至连空间都形成玻璃破碎般的纹路。

那颗光球爆炸的气势,不亚于朱璃数日前突破某位邪教干部心像世界时所使用的全力一击,之所以气势能如此之庞大,朱璃猜测是内部被大量灌注了自己的魔力,但身下的石巨人也是见好就收,将威力卡在一个还算合适的区间,没有造成更严重的破坏。

“那个代行体也消失了吗?……空间变得好不安定啊……”

朱璃左顾右盼地出言点评,原本安稳如某些小说中的一方小世界的心像世界,此刻随处可见不安定的扭曲与失真,原先藏于山峰之中,内蕴古龙原躯的白茧,也在这股夸张的爆炸之下被连着山岳一同吹飞,就连那污秽的淤沼也像是往粪坑中丢入炸药,炸得整个空间随处都是……

值得庆幸的,大概是包裹这头老龙的茧足够硬,没有破坏到内部的装置……否则可就真的误打误撞合他心意了。

“先去那边看看吧,他的代行体消失了,接着就应该是本体上场了。”在朱璃的指示下,石巨人沉默着走到了那道巨大的白茧前,这枚茧甚至比它还要高出些许,藏于内部的古龙也是如此。

若是它完全将龙首高昂,张开双翼的话,站在古龙面前的石巨人都得仰视,甚至可能会被直接拢进它怀中……所幸此时的龙首是低垂着与身子蜷缩,这般看来倒是相同高大。

“可惜你好像没办法变小……”

就在朱璃纠结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的时候,石巨人给出了答案,他直接双臂抓住那看上去柔软,实则内蕴法则般坚固的白茧,用力地撕拽起来,朱璃嘴角抽搐着感受体内迅速消散的魔力,只是这么一会的时间,这只石头就已经消耗掉比创造它还要多出数倍的魔力。

所幸,这些对她来说依旧不算什么负担,体内的魔力气海依旧充裕,反倒有种“将平日蕴积过多的魔力宣泄出去”的清爽感,便由得石巨人乱来……约莫折腾半晌时间,在一阵如同气泡碎裂的声音中,石巨人将白茧猛然撕裂,而内部仿佛恒古般古老沧桑,内蕴威严却又被污秽侵蚀而显露狠戾凶光面容的古龙——却并没有作出任何行动。

依旧紧闭双眼,仿佛陷于悠久的沉睡。

“接下来怎么办呢……嗯?…等会,喂,崽呀,你要干嘛。”

在朱璃惊愕地呼唤下,石巨人缓缓伸出双手,掐住那巨大的飞龙脖颈,那肥大的脖子甚至连石巨人的两只手掌都有些难以合拢,瞧着那双臂光芒愈演愈烈,朱璃也是有些慌了起来,连忙拍击它的身体:“停、快停一下!要是祂死了,咱们就要被排出领域了,到时候你的身子不得直接在深海下炸开,把研究所爆破了呀!”

所幸,这次石巨人乖乖听话,默默地松开了双手。

而朱璃瞧着龙首垂落,与小说故事中的四足而立,浑身披鳞脖颈修长,背部生有蝠状双翼与长尾,却浑身凌冽疤痕与伤口的古龙——若不是朱璃清楚,这头龙生机尚存,仅从外表的凄惨来看,恐怕早就将其视作是一具尸体了。

鳞甲逆翻,长尾断裂,双翼折损,浑身创伤疤痕,就连头部也仿佛被削去一块……望着眼前仍在沉眠的古龙,朱璃一时间也是犯了难,可就在她思考该如何以安全撤离为前提,把佛莱彻最大的烂摊子解决之时,却忽然感觉这片领域发生了变化。

就像在已经熟悉的氛围中,突然闯入了新的人,导致社交空气发生变化那般。

瞥过脑袋,就看见同样在石巨人肩膀的不远处,原本就剧烈波动般捡起涟漪的空间,顿时发出玻璃破碎般的响声——下一刻,两道纤细白净的身躯猛然从虚无的裂缝中摔落,酮体赤裸的二人身上还沾染着奇异的靡粉色的黏液,在银白赤红的秀发摇曳遮掩间,呈现得两人虽纤细却略有肉感的酮体魅力十足。

“诶?嗯?”

少女也不由得发出愚笨的声音,毕竟那无论怎么看都是被她好好安置在地面上的小七,以及帮忙引开路途怪物的分身亲……还没等她理清现状,便再度从虚空中探出两只肥硕褐黑的扭曲触条,如同离开水源爬上陆面的章鱼,频繁勤奋地使用那比人头还大上不少的吸盘触手黏附在石巨人的身躯之上,从那破碎的虚空裂缝中“挤”了出来。

那奇异的体态约莫货车大小,形似蜘蛛般生有多条触条充作移动的双腿,在正面以酷似蟹壳身体部位充作防护,留出奇异的、仿佛杂糅许多生物的脸部……不,倒不如说,这只怪物全身都是如此,仿佛多种生物掺杂柔和,取其有用的部分来模仿,充作是肢体的延伸……但最终展现出来的身体外形,却是微妙地与葫芦有些相似的,长有甲壳与触手的奇异肉团……

朱璃呆愣原地,怔怔地看着远处这只突然出现的怪物,倦乏的瞳孔满是惊疑不定的错愕,甚至连小七为何会出现在此的疑惑,都被她抛之脑后。

半晌后,怪物才从混乱中回过神来,探出不少褐红色的、比支撑庞大身躯要更加细柔,酷似典籍中的触手怪的粗糙触手,向瘫倒在地的两位少女伸去。

但在触手伸至一半时,祂便如同触电般激灵起来,在全身细微的颤抖中,健硕的身躯缓缓抬起。

下一刻,怪物将它扭曲晦涩、分不清都杂糅哪些生物五官的脸部,望向了在远方呆呆傻站着的朱璃。

“啊…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