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归心似箭。
北面之事,交给楼主便成,法宝被毁,再花些时间与钱财,大不了舍了老脸薄面,再求购便是,但若⋯⋯
离泽千里,大漠在眼前,他掏出储物袋,捞了捞,愣神。
橙黄之丹,剩最后一颗了。
嚼丹补气,这等实用之物,回头也得再多备些,哪怕买贵了,也无妨。
陈先生曾言,困兽之斗,要提防临死反扑,阁主若殒在巫山,那么阁中死士,发狂报复,怕是任一座分坊⋯⋯不,就连总坊,应当也是两败俱伤之境。
此事官府乐见,正道不理,邪门甚至还会落井下石。
炼气填补消耗后,再渡黄沙大漠,这回飞纵时,没遇到沙尘暴风,甚幸。
徐徐落沙地,齐境草原树林已在眼前,阎王掏出鱼丸,佯装补气丹,大口咀嚼吞咽,眯眼盘坐,边聚气凝炼,边留意周身动静。
戌时,月明星稀,阎王缓缓起身,有些诧异,竟无埋伏刺杀,行,那便再飞纵千里。
入大齐边关,离临淄三千里路,他仍得再补气一回,否则诸身灵液空荡,太过险恶,只是补气丹没了,灵气入不敷出,加上他来回奔波,心神动荡,本来金光饱满之丹,此刻已是蒙尘黯淡。
此事过后,得闭关调养半年。阎王心想。
飞跃落地,阎王昂首四顾,边郡荒镇,空屋残垣,鬼影幢幢,他再掏鱼丸,佯装一二,看似闭眼,实则警惕周遭。
“唰!”
“哈!果然不出所料!”阎王大笑,弯刀残光划圈,四位甲士根本不及近身,便头颅冲天。
阎王看四具无头刺客之身,挺立片刻便仰后躺倒,不屑道:“你们离甲六远得很。”
再次盘坐聚气,依然留心警惕周遭。
亥时,夜深人静。
起身,正要踩地飞跃之际,远方缓缓来人,阎王眯眼。
一位青俊身着墨衫,大步流星,提着竹篮赶来。
待两人近得能瞧见彼面时,来者停步,躬身拱手道:“敢请,坊主留命于此。”
阎王鼻孔喷气,只觉荒唐:“嘿嘿嘿⋯⋯哈哈哈哈⋯⋯筑基小仙也敢大放厥词?”
“不才确实为解忧阁小仙,主掌庙算卜卦,代号⋯⋯乙两。”
阎王瞪眼,灵气狂放,恣意大笑:“仙途有路你不走!”
语毕举拳前冲。迅雷不及掩耳。
乙两掀开竹篮。举陈先生人头。
阎王愣了愣。
错开双拳。收劲。
怎能揍毁先生遗骸?
但冲势已不及收敛,其势撞飞乙两,乙两顿时晕了过去,手上头颅抛空飞转,阎王急煞止身,反回欲接。
剑光闪。
坊主接下了头颅,也接下了那剑。
他缓缓跪地,轻轻将头放在地上,低声道:“误了你啊⋯⋯”
在他身后的阁主,想将冬阴剑从坊主身上抽出,却发现坊主运劲绞住,难以抽离,所幸撤手,疾步后退。
坊主回首,看着月光下的阁主:“吴虑。”
阁主颔首,看着跪地上的坊主:“王添财。”
“剑不该穿心。”坊主摇头:“甲六都知要刺我下腹,毁金丹,你是老糊涂了?”
阁主嘿嘿一笑:“要不是你在最后一刻扭身,不然确实已经穿破金丹。”
坊主看着穿胸剑,移转跪姿,面向吴虑:“其实⋯⋯这是你最能杀死我的一次,来,取剑,再刺一次腹丹。”
阁主看着王添财,纵使跪着,仍壮硕如熊,一脸淡然,扯开衣衫,袒胸露腹,双目清明,似有死志。
或许,来回千里飞渡,他真已灯枯油尽。
踏前一步。
“不!”远方乙两清醒后,挣扎爬起,看着阁主犹豫上前,大喝:“一击就走,阁主,此局已胜了!快走!”
“聒噪。”坊主轻笑:“你走后,无非是龟在阁里,终日等我渡劫失败的消息,但⋯⋯这是你想要的吗?”
阁主又上前一步。
“说好的,阁主,该走了!”乙两起身,欲前扑阻拦,忽地自他身后,一纸符箓凭空燃烬,窜出一人。
“坊主!”从符中遁袭来士,竟是琉璃小仙。
琉璃显是匆忙赶来,仍未更衣,仅着内衫,赤手空拳纵身飞扑,撞上乙两。
坊主看也不看一旁擒打翻滚的俩小仙,只是盯着吴虑的双眼,轻声问:“你的道呢?”
阁主闻言,身形一顿,随即张目鼓劲,气势爆涨如虹,拔足奔冲,双掌前推。
“不⋯⋯”乙两嘶吼。
“来得好!”
坊主站起,用尽丹田府穴最后剩余灵液,逼出插胸的冬阴剑,再气引剑翻,指剑刺向坊主。
“听清了,我的道⋯⋯”
坊主左掌拍飞迎来的冬阴剑,剑瞬弹,闪刺一旁石垣,而他的冲势,更无因弹剑而稍减半分,反而更甚,以右掌化刀直突。
“凡夫无需畏天仙,金丹以下皆可杀!”
掌穿。
刺入坊主之腹时,坊主运气禁锢吴虑,双刀自他身后突兀交错袭来,吴虑见闪避不及,举左掌挡刀。
右刀遭掌拦,停。
左刀,直没入脖。
“嘿嘿嘿⋯⋯狗屁的道,吴老头。”坊主咳血,对着近在眼前的宿敌,喘气:“金丹以上,你道得了吗?”
吴虑,看着那近在咫尺的虎目,惨笑:“老祖哪会理红尘⋯⋯”
“⋯⋯道此,刚好。”阁主气绝。
“阁主!!!”乙两哀嚎。
琉璃趁势引符欲杀乙两,但更多甲士纷纷从残屋后方现身,挥剑挡符,不仅甲士,坊内门客也纷纷赶至,有得快步奔来,有得燃符现身。
没管这荒镇里两方人马乱战一团,坊主松开腹部筋肉,阁主的右掌顿时离身,掌出,顿时腹血如泉,推一把这个斗了几百年的宿敌,让吴虑尸身抛飞。
王添财转身,再度跪下,面色惨淡。
云雾遮月,星烁暗光,王添财看着陈先生的双眼,良久。
良久,才开口闲聊。
“你曾考了十回的国举,没上榜,让我耻笑了好久,好久。”
他记得那是中秋夜,枫林满园,别人赏月,他们却笑闹不绝。
“你说,国举之难,难过修仙。”王添财看着陈先生:“我不信,于是你花了十年炼气入门。”
十年啊,真是有够久的,若不是我砸锅卖铁,求了无数仙丹妙药,助你炼气,你怎能踏入仙门,因此我还是屡屡笑你,但确实,确实比你考国举还快。
“后来我说,修仙易,治国难。”
“你说,谬矣,治国安邦实如反掌。”王添财微笑:“我不信,说你大言不惭,于是你又寒窗十年国举入榜,入朝为官,接着平步青云,官拜宰辅,那几年,大齐⋯⋯国泰民安。”
当时我逢人便笑道,当朝宰辅陈青天是我兄弟,竟还有人不信!
“你说,咳咳⋯⋯”王添财此时已咳不出血。
乙两在解忧阁之士掩护下撤退,连同吴虑尸身,也在好几位仙子拼命争夺中,负伤带走,聚宝坊门客半数继续追击,另一半则聚于坊主身后。
“你说,国举难于修仙,修仙难于治国,可这世上,却还有比国举更难之事。”
当时位极人臣的你,面色忧虑,白发已生几缕,我推酒,终不再笑你,本想劝你急流勇退,怎知一开口,却又是激你。
“我不信,说什么仙途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于是你在圣前脱帽辞官,客座敝坊,你说聚宝坊得先展店北楚,再扩东陆,如此方能牵动所有仙凡,而一旦⋯⋯咳咳,一旦仙凡尽能居中调和,如此方能⋯⋯”
“天下太平。”
王添财磕头,身后众人全跪。
“抱歉啊⋯⋯是我,误了⋯⋯你。”
众人起身,见坊主仍跪。
林先生上前查探。
才惊觉坊主已殁。
【端午佳节的牢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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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祝各位看官,端午节快乐!
走笔三十五回,刚好来到一个剧情的段落。
虽然这几回都是潇月在忙来忙去,东奔西跑。
但其实呢,本来我想要呈现的是乙两的智谋高超,为了凸显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那么剧情就得顺着他所想的方向去走。
本来,也应该是要这样走的。
不过第三十五回,我写着写着,阁主竟似活了过来。
按照乙两的规划,重伤坊主后,就该远遁回阁,过些时日,三不五时派死士或潇月去偷袭坊主,让他不能专心疗伤,使得在渡劫关头,功亏一篑,身死道消。
那个渡劫失败,临淄动荡,皇城肃穆的场景,我在脑中都想好了⋯⋯
但是,但是当坊主问:“你的道呢?”
阁主突然就不走了,他好像活了过来,脱离了乙两的掌控,更准确的说,脱离了我的掌控。
本来,在我的设定里,解忧阁,凭一句“金丹以下皆可杀”,震慑无数仙人,这句话豪气万丈,令人神往。
而这回,阁主却告诉我,他更重视的是这句:“凡夫无需畏天仙”。
这不是我第一次在写小说时,人物脱离掌控,自己有自己的行为与诉求,但却是第一次我事前完全没有想到过这句话,却在写的当下,瞬间敲打键盘而出,就好像,就好像阁主在对我说,这是他的道。
嗯⋯⋯
我不知道大家怎么想,但我当下是有些五味杂陈的。
正因如此,我便该给他一个得偿所愿的结局,不过一位金丹中期的大仙,要刺杀金丹巅峰的大仙,哪怕对方已经接近灵气耗竭,还是得拼死才能成事。
于是,如各位看官所见,他俩同归于尽。
唉⋯⋯这就是我的牢骚⋯⋯
一下子,两位大仙就这样走下舞台,我这都还没写到十万字诶!
好啦,大概是这样,最后再次祝大家端午安康,多吃几颗粽子,才能粽是快乐,粽是好运。
当然,如果喜欢这个故事,欢迎多多分享,给点回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