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怕死吗?我还以为干这种勾当的人都不怕死呢?”岑景的声音落在瓜皮帽耳边,如同恶魔低语。
他不能活,死也要拉一个人给他陪葬。
瓜皮帽身子发颤,止不住哆嗦。
早知道刚刚就拿钱走人了,就算报警,还没发生的事情总归有法子应付,但现在这碎瓶子对着他,就像把他架在剑上烤一样,浑身都在冒冷汗。
岑景对围着他的人目光扫视一圈,大吼道,“全都后退,不然我就捅他脖子。”
瓜皮帽颤颤巍巍举着手,“退……退退退,大家听他的往后推。”
跟疯子能计较什么呢?不想死就只能听疯子的话。
岑景算准时间,杨厂长是紧张这批货的,他段段不可能不管这事,他们去服务区通风报信,搬救兵坐车回来,快一点的话,半个小时也够了。
现在时间也快到了,人怎么还没回来,怕不是路上出了别的岔子?
岑景面上平静,心里却急得不行,忽然感觉后脑勺被铁器砰的一下拍上来,有人拿铁铲子偷袭了他,剧烈的疼痛感像蚂蚁啃咬一样从骨子里爬了出来。
瓜皮帽忙挣开他的手,连地上的作案工具都来不及捡,跟着大部队撒丫子从茂密的林子跑了。
混乱中,还有人抢走了岑景手里的公文包,推了他一把。
岑景倒地前听见震天的警笛声传来,终于来了。
可他心里想的却不是终于得救了,头痛得快要爆炸了,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跟贺念双在桐井村的坡道上散步,他扶住差点摔倒的贺念双,一低头就能看见她错愕的眼睛和泛红的圆润耳垂。
都说人在快要死的时候,会看见喜爱的事物。
他这是,拼命拼过头,快要死了吗?
……
到了快开学的日子,江咏领着江云和贺念双去宁城三中交学费。
贺念双以前不在宁城上学,还要办理一个稍微复杂的转学手续。
江咏担心贺念双一个人不适应,就跟老师商量着让她转到江云在的那个班级,两个人相互有个照应,她也能放心一点。
江云高兴地摇着贺念双的手臂,“太好了,念双,我又能跟你一起了,我们宿舍刚好有一个空床位,就在我对床,老师肯定会让你来补齐。”
贺念双对她的叽叽喳喳见怪不怪,拍了拍她的手说:“是挺好的。”
只是,她的成绩不太好,这有些犯难。
申城经济发达,贺先在申城开厂的时候刚好赶上了风口,夫妻俩忙得脚不沾地,贺念双只有在晚上才能跟他们见上一面。
三个人都像是酒店的客人一样,回家大部分的意义就是睡觉。
“爸爸,你不是说明天带我去游乐园玩吗?”
“爸爸,你不是说考了第一名可以奖励我一个小蛋糕吗?”
“爸爸,你不是答应我今天要陪我过生日的吗?”
所以答应好的事情都会变成一句“双双乖,爸爸是真的有事,等爸爸得空,一定加倍补偿你”。
永远都是等明天,明天是哪一天?
永远都是等下次,下次又是哪一次?
话说出口总是轻飘飘的,小孩子哪里懂什么加倍补偿,在贺念双的童年时光里,贺先都被一个叫做工作的怪兽捆住了手脚。
于是,在门关上之后,她总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擦眼泪,很生气地嚷嚷着:“爸爸,我讨厌你。”
后来长大一点,贺先见别人的孩子报兴趣班,也自作主张给贺念双报了一堆,什么钢琴、书法、画画、芭蕾舞,一下子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么久了,也就画画坚持下来了,别的都因为没有天赋终止了。
贺念双发现贺先很在意她的成绩,他只有她一个孩子,酒局饭桌上,谈论孩子是拉拢对方的最佳谈资,但贺念双不喜欢。
他报了很多课后辅导班,贺念双故意不去,去了也不认真听,数学英语都不像在申城学出来的水平,离奇地差。
每每这时,忙碌的贺先就会从工作抽身,回到家里跟她谈话。
贺念双忽然觉得成绩也不是那么重要,至少她得到了最渴望得到的东西,陪伴。
可这样做了几次之后,贺先就发现她是故意的,在家里跟她大吵一架,母亲江吟在一旁哭泣,每个人都歇斯底里,十分陌生。
贺先说:“我这么辛苦地工作都是为了能让你们母女俩过上好日子,可是贺念双,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吗?你这样的成绩,别人问起来,我在饭桌上都不好意思讲。”
贺念双早就红了眼睛,“爸爸,我不要你的钱,从小到大,我要的都是像其他同学那样,可是连开家长会你都让其他叔叔代劳,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就不能多陪陪我吗?你怕不是连我几岁、读什么学校、有没有交到朋友都不知道吧。”
江吟想劝架,可是这两人都很拧巴,谁也不肯低头,到底是亲父女,性格也这样像。
就这样耗着耗着,就等来了坏消息,贺先锒铛入狱了。
在桐井村睡不着的夜晚,贺念双时常回想起吵架时瞥见贺先两鬓生出的白发,说不清到底是谁的错,或许两人都有错,但她有些后悔在贺先入狱前没跟他说对不起。
……
今天只是报名,明天再搬行李到学校。
江咏带着她们去市集买了几身新衣服,还给贺念双买了新的被褥床铺。
被褥床铺拿去宿舍铺好后,她们就回去了。
贺念双纠结来纠结去,还是跟江咏说了,“二姨,妈妈给我留了钱,要是学费贵就让我交吧。”
江咏咧嘴一笑,“哪里需要你破费?你读书的钱就几千块,二姨还是能拿出来的,在二姨心里,你跟江云都是二姨家的孩子。”
江咏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生活朴实,村里很多年轻人出去务工,年老体衰的老辈子种不了地,江咏不忍心看着土地荒废,都问人家要来种,吃不完的粮食就卖了换钱。
江咏还养猪,一年两三窝的小猪仔,也卖了换生活费。
她省吃俭用,把钱都攒着,一方面是存着当养老本,另一方面是给江云当嫁妆傍身用。
就两张嘴吃饭,本来就花不了多少,现在多了贺念双这张嘴,但她那个挑食的小猫饭量,也吃不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