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远在青梧六中另一边富人区别墅内,三楼右边那间灯火通明的角落里。
当桑林茂指尖还停留在键盘上,有点晃眼发颤时。
显示屏的冷光映在那张布满血丝的眼眸内,代码如瀑布般奔流而下,他把视线最终定格到了尾端某个简洁的提示符上。
【CLEANUP COMPLETE】
直至此时,桑林茂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阵阵剧烈头痛袭来识海里,令太阳穴突突蹦跳,就恍若有数根钢针正欲从自己眼眶后方穿刺入脑髓里来。
本要下意识撑住桌面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的,可双腿却酸麻得已经不听使唤掉。
倏然,某只和煦宽厚的手掌及时按住到桑林茂的肩膀之上,令他惊讶得无法再站起来扭看迎接背后那人。
“先坐下。”
大哥桑振翼的声音从自己头顶传来,带了不容置疑的责备语气说道:“你都连续熬了十几个小时,别突然站起来。”
闻言,桑林茂顺从坐回到人体工学椅,椅背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抬头仰视时,看到大哥就站定在自己跟前,西装革履依旧,只是领带意外松开不少,眼周肌肉也有与他相似可明显淡得多的青影。
“已经遏止住了漏洞吗?”
“嗯。”桑林茂声音沙哑得厉害,“漏洞补上了,被感染的区域也隔离清除了。我重建了三道防火墙,暂时……”
“项目组下午六点就定位到问题源头了。”桑振翼适时打断弟弟后续那些话,语气平静却沉重。
绕过工作台,靠在堆满技术手册的桌沿,目光转落到他那张苍白的脸上。
“又是通过小智的旧接口。”
“啧,那些混蛋。”
“对方这次用了新型的量子隧道算法,差点就穿透了核心数据库的物理隔离层。”
听到大哥这么说,桑林茂的指尖骤然收紧,掐进了掌心里。
小智。
那个他初中时和几个挚友捣鼓出来的人工智能框架,曾经被他骄傲且天真地称之为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后来朋友们各奔东西,项目停滞没再更新,就只剩他和另一个搭档,偶尔还会登录那个无限接近废弃的服务器看看。
上周六,被父亲训斥过后,桑林茂发现有人正利用小智遗留的后门尝试入侵公司系统时,就已经在当时连夜封堵住,以为这样,小智便可以万事大吉……
却未曾料到,那只是对手的一次有意试探。
“最新型无人机的陀螺仪校准算法、隐形涂层材料配方……”桑振翼缓缓报出几个核心关键词,每一个词都让桑林茂的心往下沉一分,“如果这些被窃取,桑家三代人的心血,穹翼科技上千名员工的饭碗……”
大哥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无奈摇了摇头。
书房里只剩下服务器集群低沉的嗡鸣。
窗外是城市遥远的霓虹,映不亮这间被层层加密和物理屏蔽保护起来的秘屋。
“对不起,哥。”桑林茂低下头,声音忍不住哽在喉咙里。
愧疚感好似潮水般灭顶而来,几乎让这个年纪其实尚幼的他,当场窒息。
回想起午后父亲暴怒的脸,茶杯摔碎在办公地毯上,溅开的茶叶像泼洒的墨点。
——“玩物丧志!我早就说过你别搞那些不着调的东西,迟早惹祸!”
——“来人,立刻给这个逆子办理退学!下周就去国外,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回来!”
桑振翼叹了口气,鼻息里承载有太多重量和难以言说的烦愁。
情不自禁伸出手,专注抚揉了下自己弟弟僵硬的后颈,动作罕见地在疲惫中夹杂温情。
“爸说的是气话。但他这次也是真的感到害怕了。”他语气停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茂茂?”
桑林茂纵使沉默无声,可也无奈点了点头。
心里非常清楚,大哥这询问的含意,那便是父亲对自己信任的彻底破产。
他那些心心念念坚持下来的所谓天赋,在家族责任面前果真是不堪一击。
思想到这,桑林茂忽然抬手,苍白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几行决绝的命令。
屏幕再次亮起,跳出某个冰冷的确认框。
【永久删除项目:[XiaoZhi AI Core] 此操作不可逆。】
【确认? Y/N】
食指悬在回车键上方,有几秒钟的凝滞。
小智严格意义上说,不仅仅是自己某个开发出来的APP小项目,更多的,那是一段炽热纯粹的少年时光,也算他所有AI梦想开始的物品。
咚。
指尖最终重重落下。
敲击声清脆,又无比沉重。
屏幕上,进度条飞速涨满,旋即就彻底消失,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这一次,哥。”桑林茂凝神紧盯那空荡荡的屏幕,眼底最后那点光也寂灭掉,语气轻得像是叹息,又重如誓言,“小智彻底干净了。”
桑振翼闻言,怔神望向他,久久没有复杂无语。
秘屋内只有机器运行的低吟,以及……
月色深沉,如墨般晕染了校园整个天际,唯有几颗疏星点缀其间,匆忙投掠下微弱疏光。
笪光伫立藏在沙沙双树下,内心既有期待又满是忐忑,视线目光紧锁住黑夜远方。
过去好似漫漫悠长岁月,焦距尽头那道熟悉的凹凸倩影自夜色中缓缓浮现,宛如从水墨妙画中走出的仙子,清冷而绝美。
湿漉漉的长发用橡皮筋随意包好,有几缕发丝不听话地滑溜出来,紧贴在了曹曳燕修长天鹅颈侧,发梢还缀着点点未擦净的水珠,伴随步伐悄然滚落,没入到衣衫里。
身上现穿的是一套靛蓝色运动服,短款吊带上衣粘粘住那对爆满硕乳,露出截劲瘦腰线,在经过路边昏蒙光线的衬托,亮白得有些过于晃眼诱人。
运动短裤于跟随抬动间,妖娆勾勒出饱满挺翘臀线,笔直的修长玉腿毫无遮掩,踩踏那双简约风凉拖漫步前行,纤细的脚踝分外伶俐皎美,仅需一眼就会让恋足色鬼直直爱不释手。
女友凝霜右臂下正拎带那个塑料篮,里面随意扔满刚换下的私密衣物、沐浴露和洗发水瓶,伴随她扭胯走动,连环轻轻碰撞之声,密集交响。
这件居家用途,乃至于有些琐碎的道具,与曹曳燕那具近乎犯规的黄金美体,在奇异组合到一起后,竟形成某种令人屏息的张力。
步履轻盈,凉拖巧妙点敲在水泥小路表面,让响动传出老远。
目光略略搜寻,很快,她便定格到了不远处,那两棵榕树下隐约探头冒出的熟悉身影上。
走近到笪光跟前,那股带了残留水汽与洁净芬芳的香味,抢先一步扑面笼罩向他。
“给你。”她漫不经心从塑料篮里拿出东西,递了瓶矿泉水,语气如夜风中的缕缕清音,柔和而动听,璀璨眸光在男友脸上细细扫过,好似确认什么。
“嗯,谢谢。”
接过曹曳燕手中那水,他温声回应,“事情还顺利吗?”视线没有从她脸上移开半分,就那么直勾勾贪婪地捕捉自己女友那花容月貌,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女浴室那边…没为难你吧,曳燕?”
“还好。”曹曳燕语气平淡,恍若在女浴室所发生的,仅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多说了几句好话,又认真道过歉后,大妈就让我赶紧回去,她自己忙去锁门下班回家。”
省略了具体细节过程,比如如何用恰到好处的慌张和乖巧掩饰住眼底的冷静,又是怎么用几个无关紧要的说辞避开对方那些疑虑。
“喔,这样啊。”笪光听完点了点头,心神却并未全放在对话上。
目光不由自主往下滑落几分,掠进到她靛蓝色吊带上衣时,两眼充满火热色欲紧盯住那成片雪白半露,抓人眼球的高耸酥胸线条上。
先前在女浴室黑暗中抓挠过的温软触感和女友压抑的娇媚喘息声,它们猝不及防地又撞回到他脑海里响彻,令笪光胯下肉棒渐硬激凸。
“在隔间里的时候,还没看够吗?”
看他这么痴迷盯看自己的巨乳,曹曳燕声线温度不免大降,好像冰片划过空气一般。
“咳……”笪光闻言,猛惊得呛咳起来,宽厚脸颊迅速夸张烧透,颇为狼狈地将自己色迷迷视线强行拔开,赶紧转投向旁边黑黢黢的树丛,假意乱看,“这、这还不是因为我女朋友太、太美了嘛……”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完全是在磕巴状态下含到了他嘴里,分外笨拙羞惭的讨好女友。
而等男友狡辩完,曹曳燕只是静默凝看他这窘迫的模样,那双清冷星眸在月光下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既没有被打动的痕迹,也没有更多的责备心思。
抬眼看向远处屋舍,她极轻地叹了口气,这才开合两瓣樱唇,微不可闻道:“现在很晚了,该回宿舍休息。”
“唔,是很晚了。”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23:47。
离宿舍楼锁门只剩十几分钟。
有种强烈的不舍攫住笪光,从今夜被江岸声手下追杀的亡命冒险,再到和自己跟心爱女神关系的激情骤变,它们宛如像场高浓度的旖旎美梦,是那么魔幻又奇妙。
很害怕一旦自己和曹曳燕分开回去宿舍后,等他明天醒来一切又会回到往常那样。
受到这念头刺激影响,笪光小眼很不受控制地又游移起来,放肆打量上曹曳燕那优雅颈项与此刻裸露在外,圆润柔和的美丽肩线,以及下方肥臀连接处,不盈一握的玲珑雪腰……他的女友,六中极品校花。
这段特殊称谓,在自己内心震撼滚过一遍后,很快,意识就被那种阵阵强烈悸动给眩晕到了。
好想再揉抓曳燕那对大奶啊……
淫欲直直让燥热冲动驱使上他去干脏事,人急不可耐就要抬起手,只想现在便先触摸到女友那张素雅纯净的玉颊,好确认这份占有归属是真实的,过后再继续攀附到那对硕瓜蜜乳搓弄。
可大手才伸向半空中时,就自己给顿住了。
借助远处路灯和天上月亮的点点微弱光线,他模糊看到自己指甲缝内似是还镶嵌些许可疑的暗色污渍,指关节处的擦伤也还泛着鲜红。
即使那会刚闯进来女浴室时,有胡乱冲刷过水,可就目前来看,这手也远谈不上干净。
而女友在清浴过换装后,是那样皎洁无瑕,宛如由月华所凝聚成的天然瓷器。
“不行,如果在她衣服留下太多难洗的污迹,被同寝室舍友发现,难免……”
如此设想,笪光下意识果断缩回手,像被烙铁烫到一样,讪讪地重插到自己脏兮兮裤兜里。
“怎么了?”曹曳燕不解捕捉到男友这突兀的古怪动作,还有那莫名的退缩。
“没…没什么。”尴尬扯出个自嘲的憨笑,笪光语气有些发涩,“我这手还是太脏,忘清洗干净了。”
稍后停顿了下,好似要迫切掩盖自己刚才那片刻的丑态和某些更深层次自卑,提起明天正事道:“对了,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找桑林茂,可以吗?”
闻言,女友纤细柳眉,几不可察地轻巧挑动,很是流露意外道:“你要跟我一起去找他?”
“嗯,江岸声再厉害,也只敢在高三年级里横行。”
笪光表情少有严肃几分,“我打听过,他家里背景深厚,在学校也有自己的帮派,如果硬碰硬肯定吃亏。想来想去,除了桑林茂,我实在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哦。”她对此并不怎么了解。
诚然以往被江岸声苦追,可曹曳燕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人和事,从来没想过去花费精力知道半分。
“唉,想来想去,除开桑林茂,我实在想不到第二个人了。”他颇为无奈地对女友挠头。
恢复回往常神态后,笪光看向女友那眼神里,携带上了某种寻求认同的期盼,同时却也有丝丝被现实压低的无奈。
月光将彼此身影拉得老长,促狭交织于这寂静的林荫水泥小路上。
头顶榕树梢恰好也乘兴跟随夜风舞动起来,正轻缓摇摆。
她用纤细葱指将缕缕调皮湿发别到耳后,发梢滴落的水珠在月色下闪过微光。
沉吟片刻,曹曳燕适才再度轻启朱唇,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明显情绪,“明天中午放学的时候,我约他出来后,就跟你发讯息联络汇合。”
“好。”男友颔首,拧开那瓶矿泉水,给自己灌了口解渴。
抬眸看他仰脖喝水,她语气稍停小半会,“唔,等放学了,是我去你的班级,还是…”
“这个,还是不要了吧。”垂落回头的笪光几乎是下意识地摆起手,动作幅度大得有些突兀异常。
“嗯?”
闻言,曹曳燕停下了捋发动作,柳眉微蹙,人就那样静静盯看他,没有立刻发问。
美眸内十分平静无波,可这却让他直感到阵阵无形压力扑面。
很难为情讪讪地放下手,肥指无措蜷缩自娱,笪光犹豫好几秒后开口,语气里有不易察觉的局促,“毕竟…咱们不是说好了,我就只当你一个人的隐形男友嘛。”
说罢,他眼神惴惴飘向别处,不敢再去直视对上女友那双漂亮星眸。
这个先前原本自己在女浴室里所提起,看似是真心只想保护她的约定。
此刻,当她的面别扭交代出来时,却莫名让笪光感到丝丝心虚和某种难言卑微。
选择耐心听完他这番解释的曹曳燕,倒是在今晚第一次,意外松弛舒缓开了自己久久紧蹙的细眉。
没有扎眼表现出笪光预想中的种种不悦与反感,仅从她清冷美眸里滑掠过极淡到难以捉摸的点点讶异,好似女友雪莹玉耳边上听见的,是某种超出这个年龄段理解范围的奇怪答案。
没有过多冷场僵持,曹曳燕索性移开掉视线,眺望黑暗中远处建筑,尽量使自己语气先调整恢复好成以往的那贯平淡,让这段小插曲恍若未曾在彼此之间发生过。
“那届时要怎么碰面?”
没有一起集合好再找桑林茂,临时的联络会变得麻烦不少。
见女友没有追问下去,只是疑惑汇合的事情,笪光暗暗松了口气,连忙斟酌提议道:“唔,明天中午放学前几分钟,你先发条消息约去桑林茂食堂吃饭,把江岸声的事告诉他。”
随即,又小心观察她美颜上的神情动态,“后面,我等收到联络时,再去食堂露脸吃饭,伺机找你们搭讪。”
等他话音刚落下,空气疑似有凝滞住,停止了流动。
“你说。”
曹曳燕收回视线,脸上没有任何明显的情绪波动,语气稳得听不出波澜起伏,“让我和桑林茂一起先去食堂吃饭?”
“对啊。”认真点头,虽然觉得她寻求确认的语气似乎过于平淡些,但粗线条的神经并未立刻拉响警报。
笪光甚至还咧开了个有点土憨笑容,试图让现在气氛轻松些,抬手挠了挠后脑勺道:“你和他在一起都那么熟络了,结伴去食堂吃饭,不是件很寻常的事嘛。”
颇觉得自己这出安排挺合理巧妙,既避免开他若和曹曳燕同时出现,那种引人注目的可能性,还方便跟桑林茂顺利碰头说事。
“喔。”
冷淡应声,这个人真是……
冷冷得垂下纤长睫毛,她阑珊遮掩住眸底那抹意外郁闷。
声音听起来尽管平静,乃至于更像是有点轻飘无谓道:“你要是自己这么想,不介意女朋友陪其他异性吃饭,那我明天中午就先去找桑林茂。”
“呃…”
脸上笑容一僵,笪光过于迟钝的神经,在这会儿可算后知后觉地捕捉到某些异样。
渐渐愣怔住她话里的意思,什么叫自己让女朋友大方陪其他异性吃饭?
这让他短时没能完全理解透,女友这句话底下潜藏的超冷暗流。
曹曳燕没有解释的意向,也未再多看男友。
重新拎动塑料篮,转身,让靛蓝色运动短裤炫出道利落弧度,从笪光旁边离开,她径直朝向女生宿舍的位置走去。
晚风送来曹曳燕穿越时发梢残留的幽香,那股他曾在黑暗中亲密激吻就嗅到过,总让自己心跳失序不已。
目送走女友渐行渐远的靓丽倩影,别看笪光鼻尖还萦绕有那抹好闻气息。
可直觉告诉他,事情好像哪里不太对劲,违和感忒强了些。
只是,自己大脑这会实在运转负荷不过来分析,它被混沌、疲惫和兴奋交替冲击。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呢。”
甩了甩头,笪光转过身,加快脚步,也趁最后抓紧这点时间,朝向男生宿舍飞奔而去,将榕树阴影下曹曳燕说的那句话,暂时抛置到身后月色里。
次日上午,稀松平常的课程似乎变得格外漫长。
笪光枯坐班级内,有些心不在焉干耗,指尖转笔掉落了数次。
这会脑子里反复就只推敲琢磨中午的计划,还有就是曹曳燕昨夜最后临走时,那句她听不出情绪的话。
隐隐觉得,他等跟桑林茂见过面,把江岸声的事说好后,应该再约出女友见面,将昨晚的话说开,会比较稳妥。
而走廊另一边,曹曳燕静坐教室里,看似在认真听讲,实则课本下的手机屏幕无声敞亮。
纤美指尖在跟桑林茂的聊天界面上悬停了很久。
一想到要主动约他同去食堂吃午饭,还是在笪光昨晚的特意安排下,某种难以言喻的别扭感就缠绕在心间。
只是当脑海又同步窜闪过江岸声曾对自己做过的卑劣画面时,她终究选择简洁地发了条消息:“中午有空吗?食堂一起吃个饭?昨天的事想聊聊。”
没出意外,早上桑林茂回复得飞速,一如既往的爽快:“好啊,老位置等你。”
看到信息里老位置三个字,曹曳燕柳眉本能莫名微蹙拧合。
犹记得,那只是偶尔碰巧遇上一起吃饭时常坐的靠窗位置,怎么就被他说得好像成了和自己专属约定地方。
抿唇沉思小会,她动笔点戳向前桌舍友,引导对方目光转看向自己这边,轻声交代中午……
教室里的时钟仿佛被黏稠的空气凝滞,每一秒都拖拽上沉重步伐。
待到放学铃即将撕裂沉寂,笪光才恍然惊觉课堂煎熬原是窗间过马,仅过须臾就已要奔向了自由。
条件反射从桌下掏出手机,给曹曳燕发了条讯息:“你约他了么,我是现在就提前去食堂等你们?”
很快,女友的回复就发过来了,字里行间透出某股冷冰冰的简洁:“约了。你不用急,慢慢来。”
浏览过这条消息,他傻呵呵地无声咧嘴开笑,觉得曳燕果然还是懂自己的。
等待铃声响彻各个年段后,笪光刻意放缓收拾东西的速度,打算等曹曳燕和桑林茂先碰头离开教学楼再过去,这样好方便完美执行自己的剧本。
多逗留磨蹭了十几分钟,不顾教室内剩余同学的怪异目光,他方才起身离开,慢悠悠地晃向食堂。
中午阳光有点刺眼,穿过林荫道斑驳地洒在地上。
行走之际,笪光心情颇好,还能有闲情吹出不成调的难听口哨。
大脑里盘算等到周末回家时,要不要约出曹曳燕一起去看看电影,等结束以后还能去尝尝那家新开的奶茶店,正好顺路。
而此刻,食堂空气里弥漫满混合饭菜的香气与嘈杂人声,可在靠窗的那个位置,这一角好似是被无形屏障给隔开掉纷扰,时时流动某种微妙寂静。
曹曳燕到的时候,桑林茂已经干坐那里等待良久。
对方面前摆放了本摊开的数学习题集,只不过显然心神,都并未在那上面停留半分。
在看清视线内,佳人过来时,他当即就合上书,站起身,很自然地替曹曳燕拉开对面坐椅。
桌上甚至已经放好瓶她常喝的那种西柚汁,瓶身上还凝聚满细密水珠下滑。
“等很久了?”施施然坐下,曹曳燕将额前几丝不听话的青发撩拨到莹耳后边,语气尽量放得自然询问。
“没有,我也刚到。”桑林茂笑了笑,眼神清亮看向她,那目光里有惯常且令人舒适的温和与专注。
本想先讲述一番昨天自己为何迫切离开学校的事,可在踌躇了下语言后,他转而开口问道:“你之前跟我提到说周末……是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吗?”音量压低,蕴含有恰到好处对心念佳人的关切。
闻言,曹曳燕葱白指尖无意识摩挲过面前冰凉饮料瓶。
眸光扫向食堂熙攘的入口处,不出意外,暂时没有看到那个既熟悉又让自己心情复杂的身影。
很奇怪自己这会在期待什么,索性沉吸了口气后,曹曳燕便开始努力集中精神,告诉桑林茂一部分昨天所发生的事。
有意省略了笪光那部分,只挑从自己支开周晓雯后,中午独留教学楼静思发生的事开始说起。
讲到如何未察觉被江岸声尾随,再到对方突然原形毕露出现,以及怎么用他手里那块散发刺鼻气味的灰白色抹布……
始末缘由的叙述,尽管非常淡定直白简洁,她就连大部分情绪色彩都给剔除掉,仅留下事实的骨架。
然而,即使只剩这些,便也已足够对方想象出昨天那可怕场景。
砰!
重重闷响爆发,桑林茂的手掌凶猛拍在食堂餐桌上,震得那瓶西柚汁都晃动几下。
附近好几桌人,俱被好奇吸引看过来。
“江岸声那个畜生!”
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时,他一贯温和的面具疯狂崩坏碎裂,眼底翻涌上万分震惊和滔天怒意。
手指紧紧死攥,直逼关节都泛出青白色,手背更因用力而开始微微颤抖。
这种近乎实质的杀意,让桑林茂整个人都绷得像极了张拉满的弓矢,恍若下一秒就要当场冲出熙攘食堂去找江岸声清算。
“桑林茂,你克制点。”曹曳燕语调犹如是捧清冽甘泉,眨眼就浇熄了对方那即将爆燃的火焰。
她直视桑林茂双眼,星眸平静却有力。
眼见佳人如此劝说自己,他胸膛竭力起伏了好几下,最终猛吸清气后,又缓缓吐出,努力将那股誓要冲破理智防线的暴怒压回心底去。
倏然闭眼,桑林茂再睁开时,虽然余火未消,但至少已经恢复回先前表面的冷静。
松开了紧握的赤拳,声音因为压抑而显得有些震颤道:“如果当时没有那个……笪同学路过阻拦,真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在说出这个名字时,他带着了种后怕的沉重和对此陌生名字的生疏感。
听桑林茂这么说,曹曳燕沉默无言。
垂落纤长的曜黑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射出小片淡淡阴影。
对于他这话,她心里涌起某股极其复杂的莫名滋味。
没有特别排斥,当时若无笪光出现,后果确实不堪设想。
但也说不上非常感激,因为那个拯救了自己的人,转头就在教学楼天台上对她做出了不输给江岸声,另外种形式侵犯。
只不过,很大区别便在于,一个乃明目张胆的恶棍禽兽,一个是趁人无备的混蛋畜生。
两者之间,那界限,在她如今心里早已模糊没边。
隐瞒后续这些。
并非曹曳燕存心要对桑林茂撒谎,而是那段经历太过荒诞离奇,就连她本人都尚未完全消化。
从最开始只是计划去教师办公室检举笪光种种不良行为,阴差阳错被他竭力解救,经过天台激情,直至再到昨夜女浴室停电时,在性爱潮湿的隔间内,点头答应那个荒唐的交往请求……
这一连串于现实魔幻真切发生过的事,好似化作团乱麻堵实到曹曳燕嫩喉间,让她根本无法对眼前这个清风朗月般的少年诉诸出口。
在识海联动到这后,思绪不由自主飘向更远之时。
那夜的迎新晚会,人刚从舞台下来没多久,桑林茂就穿梭至后台,将怀抱内鲜花递到曹曳燕面前时,她确信自己是对他差点有过弹指悸动。
可当这一切,在经历过推开那扇昏暗公共卫生间的门后,就被全然颠覆掉了。
那个名为笪光的,邋遢莽撞男生,他就像颗冒失投入到湖面的怪石,以最粗暴方式闯入到曹曳燕的世界,打乱了一切原有的轨迹。
轻轻握紧手中饮料,冰凉触感无法冷却她心头现在的短暂纷乱。
不得不承认,无论那份感情是出于感激、恐惧、或无奈,别的什么,笪光已经在曹曳燕心里强行占据住某个角落,让她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能够纯粹凝望向桑林茂。
而刚虑想到此,凤眸余光恰巧就捕捉到食堂入口处那个熟悉又躲闪的身影——自己刚交往的男友姗姗出现,可他居然犹犹豫豫站在人流边缘徘徊,像是瞄眼观望,又貌似踌躇什么。
只见,那家伙眼中视线显然早已找到了自己们这桌,不过肥脸上,非但没有露出寻到目标的宽心,反倒古怪闪过有点狡黠的……得意?
紧接着,让曹曳燕错愕的一幕发生了。
他非但没有径直大方走来,仅是选择果断转身,动作幅度大得差点就撞到旁边路过的同学。
好似突然对打饭窗口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笪光有意低垂下头,快步流星直扎向了排队人潮的末尾。
站定后,还刻意侧过肥胖身体,用后脑勺和半边肩膀严严实实地对准女友和桑林茂的方向。
姿态,简直活脱脱像只以为把脑袋藏进黄沙就万事大吉的鸵鸟,蠢笨又刻意,犹如闹演某场自认为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的蹩脚间谍戏。
“幼稚……”曹曳燕心里忍不住冒出这个念头,又好气又好笑。
他是不是对隐形男友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还是觉得,自己这样躲躲藏藏就能彰显出某种神秘的仪式感?
大概能想象出,此刻笪光脸上那副骄傲得计的傻气表情。
无语收回视线,她不再留心去关注那个在打饭队伍里僵硬挺直后背的身影,因为桑林茂对自己继续开口道。
“说起来,还好当时存了那位笪同学的电话。”
桑林茂这么喃喃,手就已经从口袋里拿出通讯,指尖在明亮屏幕上滑动翻阅,“这次笪同学帮了大忙,于情于理咱们都该正式谢谢他。我现在就把人约过来一起坐坐。”
“什么,你要约他?”
“对啊,那天不是都互相留存了号码嘛。”
闻言,曹曳燕微微一怔,这才恍然想起,那天四人出去校外吃饭,临别时,桑林茂确实提议过彼此互相留个联系方式。
当时觉得说说而已,没成想,他居然真有把周晓雯和笪光,这两个根本不会有多少交集的手机号码,都给存下来,方便联络。
于是,在她略带诧异星眸注视下,他径直拨通号码。
不出意外,曹曳燕隐秘注意到,远处傻站在打饭窗口排队人潮里的笪光,刻意背对自己们这桌的那身影,立马咯噔僵硬好半会,然后才手忙脚乱地从裤兜里掏出了振动中的手机。
看见屏幕上闪烁的是陌生号码,男友将眉头拧成大疙瘩。
第一反应便想直接挂断——如果是什么推销电话,岂不就打扰到他完美的潜伏计划?
但转念细想,笪光又怕会错过什么正事,毕竟,这号码没有被标注过任何骚扰印记,犹豫再三后,还是果断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好哪位?”瞅向四周,他压低声道询问对方,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像是在正常接电话。
“笪光同学么,我是桑林茂。”
电话那头传来清朗温和的男性嗓音,“我和曹曳燕同学都在食堂靠窗这边吃饭,看到你正排队。如果方便的话,就一起过来坐坐吧?正好有些事情也想当面谢谢你。”
“谢我?”
“没错,我想当面感谢您那天见义勇为救了曹同学。”
听到桑林茂这么说,他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几下,内心哀嚎阵阵。
怎么会这样,现在节奏完全和后续计划反过来展开呢?
不情愿慢吞吞地转过身,笪光正好视线对上远处桑林茂同步从座位起来,正微笑朝向自己挥手示意。
这会,众目睽睽之下,再装看不见那就太假了。
笪光只好硬着头皮,脸上挤出个夸张地惊讶和偶遇的僵硬笑容,大步往女友两人那桌走去。
“嗨,桑同学,曹……曹同学,好巧啊,你们也在这吃饭。”刚到餐桌前,他干巴巴地跟人打招呼,眼神飘忽乱移,就是没敢长时间落在曹曳燕冰清玉颜上。
桑林茂则不同,他倒很热情地招呼对方坐下,而曹曳燕,仅是端起那瓶西柚汁,轻轻抿了口,便垂下亮墨眼帘,巧妙遮掩住自己眸内那丝要满溢出来的无奈冷意。
“笪光同学,你在这坐一会。”声音温和却又有不容拒绝的意味,像极了位热情土地主抬手指下自己旁边的空座。
“嗯?”笪光不明所以遵照对方安排过去。
眼看人已坐定好,桑林茂在抬脚经过笪光身边时,手很自然地拍打了下他肩膀,力道轻重适宜,带有某种熟稔的姿态,说道:“中午这顿饭我请客,你在这里稍坐哈。”
“哎,不用这样麻烦,桑……”
听到人家这样说,笪光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慌忙起身摆手,脸上写满窘迫和想要推辞的急切。
很不习惯接受别人,尤其是像桑林茂这种阶层,如此自然慷慨的大方招待,这让他存有种被施舍的自卑别扭错感。
可对方根本没给笪光拒绝的机会,话音未落,就已转身朝食堂另一个打饭窗口走去。
那边虽然没什么人在排队,但供应的是小炒和特色菜,价格远非普通学生餐盘里的大锅餐可比,就连教师都很少会去消费享用。
“咳…”
不得已,笪光如坐针毡地返回坐好,喉咙滚动间,忍不住干咳两声,试图缓解餐桌这令人窒息的尴尬。
偷偷转头去瞄对面的曹曳燕。
发现女友连睑缘都没多抬一下,只是冷淡地瞥了眼自己,神情非常平静无波,宛如在看某位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随即便优雅垂头,她点亮手机屏幕,指尖熟练滑动翻阅,似乎专注沉浸于新闻资讯里,完全将他这个男友当成浑浊空气。
被曹曳燕如此无视,笪光说不憋闷委屈,那都是假的。
索性也掏出自己的手机消磨时间,肥指在屏幕上戳戳点点,竟然就这么面对面地给曹曳燕发起讯息。很期待,她会不会回自己。
叮。
清脆提示音在餐桌上响起,短暂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寂静。
杏眼之上,曹曳燕那对精心修剪过的柳叶眉微蹙,拧成个绝妙弧度。
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家伙……脑子是不是真的缺根弦?
都面对面坐着了,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
非要浪费手机话费,玩这种幼稚的把戏?
强耐住心里烦闷,指尖划开屏幕,她点开那条没有保存备注的陌生号码信息。
里面内容果然是笪光憋不住的询问,想知道自己来食堂后都和桑林茂具体聊了些什么。
曹曳燕冷若冰霜地快速编辑回复短信,将之前对桑林茂说过,有关江岸声尾随企图不轨的部分,简明扼要地转述给了笪光,省略掉所有可能会引发不必要联想的细节和情绪。
刚点击发送完讯息,就听见有脚步声靠近这边。
侧看发现是桑林茂回来了,双手各端上沉甸甸的餐盘。
他将其中那明显菜品更精致、分量也更足的托盘轻轻放到曹曳燕面前,内里除开米饭和时蔬,赫然多摆放了半条浇满深色豉汁、点缀金黄桂花的清蒸鲈鱼,香气扑鼻。
“喏,曳燕,我给你点了喜欢的豉汁桂花鲈。”
饱含温和笑意解说,桑林茂用眼神示意曹曳燕去看那盘半尾鱼,动作自然得好似已经做过无数次。
身为暗地里正牌男友的笪光,呆看餐桌对面这幕,心里暗暗咂舌道:“这鱼制作麻烦……听说半份就抵得上我平时一顿午饭钱了,食堂老师窗口那边都很少见有人点。”
下意识悄悄摸向自己口袋里干瘪的钱包,之前刚被李猛那伙人敲诈过,愈发雪上加霜。
某种经济压力焦虑,霎时就笼罩住他此刻心神——原来谈恋爱这么费钱?
尤其是和女友这样公认的极品校花交往……笪光顿时感到阵阵泄气和无力恐慌。
顺沿向桑林茂的指引看见那熟悉的半条鱼,曹曳燕星眸却有些不自然地闪烁躲避。
以前也不是没有单独和桑林茂一起吃过饭,他偶尔也会这样照顾自己,那时,她只觉得是朋友间的客气,抑或认为乃对方教养好的体现,并不会掺杂有其他想法。
可现在不同了。
笪光就坐定餐桌另一边,虽然低头好像玩手机似的,但那僵硬坐姿和偷摸竖起的耳朵,无不显示这家伙正密切关注对面动静。
尽管自家男友身份和彼此关系,目前还处于隐秘暗往阶段,可要在他眼皮底下,就这么接受另一个男生如此细致,甚至是有点宠溺意味的殷勤……
曹曳燕便觉得浑身难受别扭,恍若有无数细小银针在轻轻尖扎她表层雪肤。
甚至就连那飘散的诱人鱼香,此刻闻起来,也成了某种想让自己尴尬甩脱的负担。
“笪光同学,来,这是给你的。”
并不清楚现场另外两人这会儿心思的桑林茂,正热情招呼笪光,递给他饭菜。
没等曹曳燕从迟疑中做出任何表示——无论是要出于对男友在场的顾忌而婉拒,抑或其他什么。
大方请客的土地主,就已利落地将另外那个托盘放置餐桌中央。
托盘内各有两份香气扑鼻的小炒和额外光泽诱人的特色菜,旁边堆聚尖尖的白米饭。
“来,不用客气,笪光同学。”
对方招呼间,将属于笪光的那份小炒和特色菜,连同满满大碗米饭,都推到了他面前,动作流畅快速,好似仅是顺手为之。
“喔,喔,好。”
恍若是从某种怔忡中被突然惊醒,他连忙唯唯诺诺地应和桑林茂,双手无措接过餐盘,脸上堆挤出难看的感激笑容,连声道谢,“谢谢,谢谢桑同学,这,这太破费了。”
恭敬客气时,他死低垂下头,不敢去看曹曳燕现在的表情,只觉得肥脸火辣辣的热。
接受情敌如此慷慨招待,笪光心里那股滋味复杂得像打翻掉五味瓶郁闷,虽然有点占了便宜的窃喜,但是更多滋生出来的屈辱和自卑,同样无法轻易挥散抹去。
而眼见笪光都已经局促接过他饭菜,曹曳燕到嘴边的那句不用了,只能无奈吞咽回去腹里。
略微思索后,发现如果自己现在执意拒绝,反倒会显得异常古怪,更容易引起桑林茂的怀疑。
于是,她倏然抬起美眸,看向桑林茂时,语气尽管平静却比往常又多加了份浅淡地客气道:“桑林茂,中午又让你破费了。”
闻言,对方明显给愣怔了下,随即哑然失笑,摆手道:“嗐,你还跟我客气什么。”
将曹曳燕这对他反常的客气,自然而然地归因于有笪光这个外人在场缘故。
女生面皮向来都很薄,肯定不好意思像平时那样随意。
毕竟,以往自己请曹曳燕吃饭或大大咧咧帮点菜,她最多也就是说句谢谢,何曾有像今天这样正式地向人莫名客套的?
尽管不过是毫厘之差,可也让桑林茂觉得好笑同时,又有点没来由……
食堂内三人,各怀心思地开始了用餐。
笪光埋头,可以说是在清数米粒后才开动大嘴吃饭,耳朵竖得老高,有意无意仔细聆听桑林茂和曹曳燕餐间闲聊的每句对话。
果然,谈论没出预料,很快就被桑林茂主动引到了江岸声身上。
他先是再次郑重地向笪光表达自己的感谢,言辞恳切,眼神真诚,“笪光同学,昨天中午曳燕那事,真的非常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恰巧路过,后果真会不堪设想。这份恩情,我桑林茂记下了。”
无形中,用几句话就将自己摆放到了曹曳燕重要之人的位置上,让他记住恩情,相当于是在挑明对面彼此关系非同一般。
而未注意到这话里深意的笪光,连忙放下筷子,摆手道:“桑,桑,桑同学你太客气了,那种情况下,换做任何人看到都会帮忙的。”
嘴上连连谦虚,心里他却暗自轻松不少,颇为感谢桑林茂主动递来的话头。
当即顺势接过,笪光脸部表情眨眼就切换成忧心忡忡模样,音量压低,携带上后怕和恳求道:“其实,桑同学,不瞒你说……我也正被江岸声那伙人给死盯住。”
边吃边详细描述,自己是如何因为那事被江岸声记恨上,以及昨晚在校园里提心吊胆一夜,“他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一天不解决,我和曹……呃,我们大家都不得安生。”
差点煽情说漏嘴的笪光,及时刹住车,只是,脸上那份焦急和恐惧却表演得恰到好处。
非常郑重对视桑林茂,“桑同学,我知道你……你家境好,在学校也认识不少人,能不能……能不能请你帮帮忙,想办法制衡一下江岸声,现如今,真的是有点走投无路了。”
静静聆听完,根据笪光的这番叙述,他面色凝重异常,眼神中的温和逐渐被冰冷怒意所取代。
明白对方是因为见义勇为遏止曹曳燕被侵犯,才会使江岸声如此愤恨盯上,他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紧。
锐利目光扫过笪光,转而又落在久久沉默用餐,但显然也有在认真倾听的曹曳燕。
“笪光同学,你放心。”话内饱含有种斩钉截铁的力度,桑林茂眼底深处掠过实质寒芒,“江岸声种种所作所为,早就已超出我的底线。现在,不仅仅要为了你,或者是曳燕,就算考虑到将来在校园内的清净日常,我也绝不会放过他。”
稍稍停顿好,语气在斟酌好后,愈加深沉发誓道:“我向你们保证,定会让江岸声为自己卑劣手段和嚣张恶行付出代价!”
得到他的这份承诺,笪光暗自松了口大气,感觉似是压在心头的那块重物被无形托起;曹曳燕则依旧安静吃饭,只是夹握筷子的玉指,悄然收紧。
之后午餐就在某种表面和谐,内里实际暗流涌动的氛围中逐步接近尾声。
话题转向更为日常的事物畅谈起来,桑林茂试图用轻松诙谐的语气,同曹曳燕与笪光互动打趣,要么闲聊最近的课程,又或是引申校园那些无关痛痒的某某乐事。
笪光机械应和几声对方,心思却全然不在这对话内容上。
注意力被某个意外细节所紧紧攫住,他发现,桑林茂的座位不知何时与曹曳燕靠得极近,两人臂膀几近是肩并肩的黏贴距离。
虽然目前他举止仍旧得体如常,并没有刻意用手臂或腿部去触碰自己女友清纯玉体,但是这种自然而然的亲近感,好似本来就拥有某种特权般的距离,还是让身为男友的笪光感觉莫名诧异。
某个古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暗暗纳闷推测道:“桑林茂和曳燕认识这么久了,关系按理说没有非常亲密,也应该很好,只是……难道他就从来没有……碰过她吗?”
想法混杂满探究欲在识海里翻滚,让他忍不住偷偷抬起眼,飞快悄瞄向曹曳燕那边。
巧合的是,女友美眸也正好似不经意扫向了自己这边。
两人视线在空气中猝然焦灼相撞,均被愣怔住片刻。
像极被熟铁烫到那般,笪光率先仓皇移开眼神,心脏怦怦直跳,赶紧接过桑林茂刚刚提起的关于未来高二阶段,文理分班话题,借此掩饰慌乱。
“唔,我对将来的分班,并没有多大想法规划。”他苦恼挠头,语气既内含真实迷茫,也有刻意伪装的苦恼,“可能会随大流去理科班吧,毕竟这方面出路会广很多。”
“喔,那样的话……”
似乎对这话题极具兴趣,桑林茂将用过的筷子整齐放好入空盘里,正准备要深入探讨理科班的优势和发展方向。
和对方热衷不同,看见男友躲开自己视线,曹曳燕默默垂下空灵杏眸,心底有股复杂滋味泛起。
刚才无意瞥看笪光,本是想观察他对桑林茂如此靠近自己能有何反应,会流露出显眼不快抑或是皱眉在意。
结果,人只像受惊的兔子般飞快躲开她的视线,然后继续假意和对方谈笑风生。
这让曹曳燕心头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释然。
既没有预想中可能会有的紧张,也没有情理中的尴尬不自在。
又勉强等待过几分钟,听见桑林茂似乎有要又开启某个新话题的势头,曹曳燕终是忍不住主动开口,适时清冷打断对方道:“我吃好了,要先回宿舍休息。”
闻言,桑林茂脸上难得浮现尴尬,连忙笑道:“好,我,我这边也差不多了。”
对面笪光看到情况如此,也很有眼力见地立刻起身,附和道:“啊,我也有点事,得先宿舍去哈。”
话落,三人先后起身。
笪光率先与桑林茂,还有跟曹曳燕草草打了声招呼后,便转身离开,背影有些匆忙,甚至非常赶的架势。
然而,就在他刚走出几步,还没完全融入进食堂嘈杂的离散人流之际,便清晰听到了身后桑林茂那温和却坚定的话,“曳燕,我送你回宿舍吧。”
曹曳燕张望四周小会,思索之下,还是低声婉拒道:“不用这么麻……”
没给她说完机会,桑林茂迅捷搬出无可反驳的理由,关切打断道:“你昨天才刚遭遇到那种事,小心点总归没大错。走吧,反正也顺路。”
听到这话,经过短暂的沉默后,她没再坚持出声。
杵在前头的笪光,立马就明白过来,不用回看,也能想象出,那两人并肩而行的美好画面——俊朗挺拔的桑林茂与清丽脱俗的曹曳燕,无疑会成为此时校园里最吸睛的风景线。
还预料到周围路过学生,若是偶然撞见到桑林茂与曹曳燕,那投看的目光中,必会充斥满惊艳和羡慕,这让他不由阑珊甩头,哼调加快了离去的步伐。
折返回自己空旷寂寥的寝室,笪光闷头栽倒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却毫无困倦睡意。
午餐时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反复上演:桑林茂与曹曳燕亲近的距离、两人之间那种自然而然的默契、他坚持送女友回宿舍时不容置喙的姿态……每种画面都像新生小火苗般,诡异灼烧刺激他神经,令它没来由兴奋难抑。
肥躯旋转中,犹如被他人揉搓演化成了快大烙饼那样,在床上嘎吱翻来覆去,最终,又鬼使神差般地摸出那部老旧手机。
屏幕上,冷光映亮笪光此时迟疑闷躁的脸。
肥指在键盘上悬停许久,到底,他还是被心里头那股邪恶冲动驱使上,快速编辑了条简短的信息,发给了那个这会或许正和桑林茂走在某段路径畅聊的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