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面师

我们牵着手,踏上了那条通往离恨楼的最后青石板路。

山门在望。

那并非我想象中的仙家胜景,而是由整块不知名的黑色巨岩雕琢而成,上书“离恨楼”三字,笔走龙蛇,铁画银钩,透着一股斩断尘缘的冰冷决绝。

两名身穿灰色劲装的守山弟子,手持长剑,如两尊雕像般肃立在山门两侧,他们身后的空气中,弥漫着清冷的草药香,混杂着一丝雨后山石的寒气,让人心神一凛。

他们看到离恨烟,那张本是冷峻的脸上,瞬间便被一种发自内心的、充满了敬重与喜悦的激动所取代。

“大师姐!您回来了!”他们对着离恨烟郑重地抱拳行礼。

随即,其中一名弟子锐利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带着一丝警惕与盘问的意味:“这位是?”

离恨烟上前一步,将我俩紧握的手稍微抬起,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清冷而又骄傲的语气,一字一句地对他们,也仿佛对整个离恨楼宣告:“他,是我的道侣,诗剑行。”

那两名守山弟子脸上的惊喜瞬间凝固,彻底傻眼了。

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嘴巴微张,忘了该如何反应,只是下意识地交换了一个充满了震惊与“我没听错吧”的眼神。

离恨烟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她那张清丽的脸上再次恢复了那份属于离恨楼大师姐的清冷孤高气度,但她那只紧紧握着我的冰凉小手,却在不经意间又用力了几分。

我们叩开山门,一路向上。

越是靠近那座位于山巅的宏伟楼宇,我便越能感受到这座隐世宗门那深不可测的底蕴。

而我也终于明白,一场无声的风暴,正因我们的到来,在这座看似宁静的宗门内迅速酝酿。

我们最先遇到的,是一阵如清泉滴落玉盘般的笑语,从一处种满了桃树的庭院中传来。一群穿着靓丽、不谙世事的师妹正无忧无虑地嬉闹着。

其中,一个身形娇小、梳着双环髻的少女最为活泼,她眼眸灵动,如同林间小鹿,正追着另一位身段高挑、体态丰腴的女子打闹。

那高挑女子生着一双顾盼生姿的丹凤眼,腰肢纤细,胸脯却异常饱满,行走间摇曳生姿,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妩媚。

只听旁边的女孩娇笑道:“小蝶,你再闹,桑琳婉姐姐可要恼了!”

可当她们看到离恨烟,以及她身旁紧握着手的我时,那清脆的笑语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冰墙瞬间截断。

那一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我,成了一滴突兀地滴入清澈溪水中的浓墨。

她们脸上那纯净的、毫无杂质的快乐,在我出现的刹那,便被惊奇、探究、以及一丝成年人才懂的暧昧所“污染”了。

窃窃私语声如春蚕食叶般响起,虽听不真切,却让周遭的空气都变得黏稠起来。

离恨烟没有立刻说话。

她只是不着痕迹地将我向她身后微微拉了半分,那是一个极细微的、却充满了守护意味的动作。

随即,她那清冷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声音平静无波,却让庭院内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看来我下山这几个月,你们的心境修炼,都懈怠了。也好,晚课时,我亲自来检验一下你们的‘定力’?”

那几名师妹闻言,顿时如霜打的茄子,一个个吐了吐舌头,再不敢多言,却又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我这个打破了她们伊甸园的“外来者”。

紧接着,在一处演武场的拐角,迎面而来的不再是少女的娇憨,而是一股混杂着汗水与剑气的凌厉劲风。

那是一众刚结束修炼的男弟子,为首之人身形高大,面容俊朗,眉宇间却萦绕着一抹沉郁之气。

他身后的同门在看到我时,眼中大多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敌意与不忿,那一道道目光,锐利得如同无形的剑尖,要将我刺得千疮百孔;而为首的那位师兄,却像一座无法撼动的礁石,任由周遭的情绪暗流汹涌。

他那深潭般的目光先是落在离恨烟身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暖意,却又瞬间熄灭;随即,那目光转向我,暖意化作了冰川般的审视与平静;最终,当他的视线落在我们紧紧相扣的双手上时,我看到他眼底的光,在那一瞬间,彻底暗了下去。

他对着离恨烟抱拳行礼,道一声“师妹”,然后,再对着我,不带任何情绪地点一下头。

那不是招呼,那是一个属于强者的、无声的交接。

离恨烟也同样对着他微微颔首,算是还礼,整个过程神情淡然,保持着同门之间应有的礼貌与距离。

如果说同辈的目光是压力,那么长辈的审视,则近乎于审判。

在那通往正殿的最后一座石桥上,我们遇到了一位仙风道骨的长老。

他身形清癯,面容严肃,正凭栏远眺。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整个人便仿佛与脚下那饱经风霜的青石桥融为了一体,散发着一股不苟言笑的威严。

他先是欣慰地对离恨烟点头,随即,那严厉的目光便落在了我们紧握的手上,如同一把最精细的手术刀,要将我的灵魂一层层剥开,审视内里究竟是黄金还是败絮。离恨烟立刻停下脚步,松开了我的手,恭恭敬敬地对着那位长老躬身行礼:“弟子离恨烟,见过魏长老。但那魏长老并未立刻回应,只是用那审视的目光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冷哼,才最终拂袖而去,那姿态,仿佛一个断案的法官,已经在我脸上,无声地烙下了一个“罪”字。

每一个人都与她那样熟悉,那样亲近。这里是她的家,这里是她生长了十八年的真正归宿。

而我,李邵,诗剑行,在这个充满了“家人”气息的环境里,却像一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一件被她带回来的、等待被估价和评判的“战利品”。

一股巨大的孤独与羡慕,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

我的手心不自觉地渗出了冷汗。

就在我心神激荡,几乎要忍不住将自己的手从她那温暖的小手中抽离出来的瞬间,离恨烟似乎是意识到了我的不安。

她猛地停下了脚步。

她只是将自己的另外一只手也覆了上来,用一种囚禁的姿态,将我的手与她的手十指紧扣。

她转过头看着我,那双本是清澈如水的眼眸,此刻却像是燃起了两团足以焚烧一切的火焰。

那火焰在向我,也在向所有人无声地宣示着她的主权——这个男人是我的。

谁也别想将他从我身边夺走。

我的心在那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也暖得无法呼吸。

我们终于来到了那座位于离恨楼最中心的宏伟正殿之前。

殿门紧闭。门前那巨大的青铜香炉中,三支手臂粗细的线香正无声地燃烧着,散发出一种让人心神宁静的奇异檀香。

我们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衣衫,然后牵着彼此的手,毅然决然地推开了那扇通往未知命运的沉重殿门。

大殿之内,空旷而又威严。

光线从殿顶那巨大的镂空穹顶之上倾泻而下,在光滑如镜的、由整块黑色玄武岩铺就的地面上,投下一道道充满了神圣与压迫感的光柱。

而在大殿的最深处,那两张由千年寒玉雕琢而成的、散发着淡淡寒气的座椅之上,正襟危坐着两个人。

那想必就是离恨烟的师父,离恨楼的当代楼主——鲁聃。以及她的师母——冷月。

离恨楼主鲁聃,看起来不过四五十岁的年纪。

他的面容如同刀削斧凿般棱角分明,一双卧蚕眉下,那对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不带丝毫的波澜,却又仿佛能洞察世间的一切。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不怒自威,一股如同实质般的、山岳般沉重的威压便已笼罩了整个大殿。

而他身旁的师母冷月则与他截然不同。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温和弧度。

她的目光虽然同样锐利,却少了一丝压迫,多了一分属于女性的细腻审视。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我们二人那紧紧相扣、几乎要长在一起的手上,停留了一刹那。

那一刹那,这位离恨楼的女主人眼中,没有惊讶,只有一丝了然,和一抹快到无法捕捉的、混杂着心疼与无奈的复杂情绪。

她看着我们,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离家许久终于归来的自己最心爱的女儿,也像是在看……一个拐走了自己女儿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小子”。

而那位鲁聃楼主,他那如同深渊般的眼眸,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我一眼。

仿佛我只是一个不存在的透明人。

我和离恨烟走到大殿中央,对着那两张座椅郑重地跪了下去。

“师父,师母,”离恨烟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属于游子归家的激动与孺慕之情,“……徒儿回来了。”

长久的沉默。

整个大殿静得只剩下我们二人那清晰可闻的心跳声。

许久,那如同山岳般一直压在我心头的威严声音才缓缓响起。

“此次下山,不问成败,只问得失。”

楼主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充满了磁性,不带丝毫的感情。他的目光锐利而又复杂,完全聚焦在离恨烟的身上。

“离恨烟,你此次,得到了什么教训?”

他没有问她是否完成了任务,没有问她是否斩杀了妖邪,甚至没有问她是否安然无恙。

他问的是得失,是教训。

我心中一凛。我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离恨烟跪在地上,背脊挺得笔直。她将我们从离开离恨楼开始所经历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缓缓道来。

她讲了我们是如何在兰陵城抽丝剥茧,查出“红袖坊”的阴谋;她讲了我们是如何在巷道遇险,我又是如何不顾自身安危为她吸出毒血;她讲了我们是如何遭遇合欢教的围杀,养父李昣又是如何为了我们而慷慨赴死……

她讲得很平静,很详细。

而鲁聃楼主则一直静静地听着。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那如同深渊般的眼眸也没有丝毫的波澜。

他只是在离恨烟讲到某些关键的战斗细节时,会偶尔开口,用那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追问一两句。

他在盘问的不仅仅是战斗的胜负,更是离恨烟在面对生死抉择时那最细微的心境上的变化。

而整个过程,他依旧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跪在离恨烟的身旁,如坐针毡。那股被彻底无视的极致轻蔑,比任何直接的、狂风暴雨般的斥责,都让我感到更大的压力。

我就像一个无关紧要的道具,一个在她的故事里偶尔被提及的背景板。

我的手心再次被冷汗彻底浸湿。

终于,离恨烟讲到了那件事。

“……后来,”她没有再抬头,只是低着头看着我们二人那紧紧相扣的、再也无法分开的手,声音微如蚊蚋,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托付终身的决绝,“……徒儿已是……李邵的人了。”

她只是用这最含蓄、也最直接的方式,将自己,将我们二人的命运,都毫无保留地摆在了这两位足以决定我们生死的长辈面前。

更加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那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如同擂鼓般“怦怦”狂跳的心跳声。

一直沉默不语的楼主缓缓地动了。

他那双如同深渊般的眼眸,终于从离恨烟的身上缓缓移开。然后,他那锐利如剑的目光,第一次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目光冰冷而又充满了审视,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彻底看穿。

“把剑给我。”

他声音低沉地说道,不带丝毫的感情,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属于帝王般的命令。

我的心猛地一沉。

一股如同山岳般沉重的无形威压,瞬间从他的身上轰然爆发,狠狠地压在了我的身上!

“唔!”

我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只觉得自己的双肩仿佛被压上了两座万仞高山,膝盖之下的玄武岩地面都因为这股巨大的压力而发出了一阵阵“咯吱”作响的、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的腰不受控制地向下弯曲,我的头也再也无法抬起。

他……他这是想让我,就以这般屈辱的、如同蝼蚁般跪伏的姿态,将我那代表着我所有尊严与过去的“临渊”古剑呈献给他?

不。

我不能。

我李邵,可以跪天,跪地,跪父母,跪恩师。但绝不能在这代表着我与她命运的最终审判庭上,以这般毫无尊严的方式向任何人低头!

一股不屈的、属于男人的傲骨,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瞬间在我的胸腔中熊熊燃烧!

可是,那股威压是如此的强大,如此的不可撼动。我的身体在这股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就在我即将彻底崩溃的瞬间,我感受到了身旁那只被我紧紧握着的小手传来的那熟悉的、冰凉的、却又充满了坚定力量的温度。

是她。

是离恨烟。

我猛地抬起头看向她。她也正看着我,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担忧,与足以焚烧一切的鼓励与爱意。

只要她还在我身边,我便无所畏惧!

一股浓郁的真气,如同决堤的星河,瞬间冲入了我那早已干涸的丹田!

我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右手不受控制地抚上了腰间那柄冰冷的、名为“临渊”的剑!

“铿——!”

伴随着一声清越的龙吟,“临渊”古剑在我的手中被我微微拔出了一寸!

我那本已被压得弯曲的脊梁,在这一刻猛地挺直了!

我缓缓地从那冰冷的、充满了压迫感的地面上站起了身。

然后,在那两道微不可察赞许的目光注视下,我双手将那柄散发着无尽寒芒的“临渊”古剑恭敬地高高举起,呈到了鲁聃楼主的面前。

鲁聃楼主看着我,那双如同深渊般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我读不懂的情绪。

他没有再多言,只是伸出手,将那柄“临渊”从我手中接了过去。

然后,他便拿着剑,缓缓地站起身,步入了那充满了未知的幽暗偏殿之中。

随着他的离去,那股一直笼罩着整个大殿的、如同山岳般沉重的威压,也终于烟消云散。

我整个人如同虚脱一般,踉跄着后退了半步,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冷月师母缓缓地从那张千年寒玉椅上站起了身。

她走到离恨烟的面前,将那个还在地上跪着的、身体微微颤抖的少女轻轻地拉了起来,然后紧紧地搂入了自己那温暖的、充满了母性气息的怀中。

“烟儿,”她的声音温柔得如同最和煦的春风,却又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心疼,“把你这半年遭受的所有委屈,所有伤痛,都告诉我,好吗?”

她的话如同最强大的咒语,瞬间击溃了离恨烟那座由“清冷”与“倔强”所筑起的、早已摇摇欲坠的堤坝。

“哇——!”

离恨烟再也无法抑制,将头深深地埋入自己师母那温暖的怀中,像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开始失声痛哭。

她哭着将她所有的都说了出来。

她讲了她是如何因为轻敌而中了那合欢教的“情花”之毒,在最狼狈的时候被我所救;她讲了她又是如何为了保护我而身中那比死亡还要可怕的“销魂蛊”,在理智尽失的情况下被我用那最原始、也最羞耻的方式所占有、所拯救……

她更是将她中蛊以来自己身体上那些难以启齿的、变得“淫荡不堪”的变化,都毫无保留地哭着倾诉给了这位她在这世上最信任的、唯一的母亲。

冷月师母没有说话,她只是紧紧地抱着她,任由她的泪水将自己那华贵的衣衫彻底打湿。

她那只保养得宜的温柔的手,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离恨烟那头乌黑柔顺的长发,用一种无声的、却又充满了力量的方式,安抚着她那颗早已伤痕累累的少女的心。

而我,则只能默默地站在原地。

我看着眼前这幅充满了母女温情的、感人至深的画面,我的心中却充满了无尽的尴尬与无措。

我这个“外人”,这个将她们最珍贵的“瑰宝”彻底“玷污”的罪魁祸首,现在到底该干嘛才合适?

鲁聃步入偏殿,殿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主殿内那压抑的、充满了少女啜泣与母性温存的气息。

殿内幽暗,只有一盏长明灯,火光如豆,静静跳跃。

他走到那张由整块黑檀木雕琢而成的宽大书案前,将手中这柄名为“临渊”的古剑轻轻地放在了上面。

“诗剑行”、“临渊”……

他的指尖缓缓地从那古朴的、刻着神秘篆字的剑鞘上一寸寸抚过。入手冰凉,却又带着一股只有历经了无数岁月沉淀才能拥有的厚重与锋芒。

他握住剑柄,真气到处,剑身与剑鞘之间那股无形的、强大的禁制,在他面前如同无物。

“铿——”

一声清越的龙吟响彻整个偏殿。

剑身如一泓秋水,在昏黄的灯火下,流转着清冷而又致命的寒芒。

那剑刃之上,一层层如同流云般的、细密而又玄奥的纹路,在无声地诉说着它那不凡的出身。

果然……是玉剑山的“流云纹”锻法,错不了。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剑柄末端所悬挂着的那枚小小的、温润的玉佩之上。

玉佩的质地是只有玉剑山后山那片禁地之中才能产出的“暖雪玉”。

而上面那“诗剑行”三个字,其笔法更是与玉剑山当代宗主玉虚剑仙的剑意如出一辙。

这小子,定是来自玉剑山。而且,身份绝不简单。

可……

他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

玉剑山门规之森严,冠绝武林。其中最铁的一条,便是“无情剑”--门下弟子,严禁产生任何的男欢女爱。

这小子,既然是玉剑山的人,又怎敢犯此大禁?甚至,还与我离恨楼的亲传弟子,我鲁聃视若己出的女儿,有了……夫妻之实?

此事,必有蹊跷。

他缓缓闭上眼,随意将真气都凝聚于眉心一点。指尖在虚空中飞快地结出一个又一个复杂而又充满了玄奥气息的法印。

“敕!”

一道微不可察的金色光芒从他的指尖一闪而过,瞬间便穿透了离恨楼那厚重的墙壁,向着那远在千里之外,渤海之滨的天下第一剑宗——玉剑山疾驰而去。

“离恨楼鲁聃,问玉剑山宗主玉虚剑仙,贵派弟子‘诗剑行’之来历,以定夺后续之事。”

这是离恨楼的秘法传信,“一线牵”,可于千里之外,瞬息传达。

他的心中早已盘算好了所有的可能。

若是这小子真是玉剑山的天才弟子,不知何故叛出师门,那看在他救了烟儿的份上,倒也不是不能给他一个机会。

可……若是他胆敢冒充玉剑山弟子,那其心可就太过叵测,太过危险。这样的人绝不能留在烟儿身边,必当亲手将其除掉,以绝后患。

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际,一道同样金色的光芒从虚空中一闪而至,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掌心。

仅是片刻,回信便至。

他展开那由真气凝聚而成的信笺。

那上面没有解释,没有寒暄。

只有冰冷的、令人不寒而栗的,五个字。

“此人不存在。”

冷玉虚……

他,在撒谎!

这柄“临渊”的“流云纹”,这枚“暖雪玉”的玉佩,这世间除了玉剑山,再无第二处能造!

若此子真是冒充,那“诗剑行”这个身份,便只可能来自玉剑山某个早已失踪,或是死亡的弟子!

玉虚这老家伙,只需直言“查无此人”,或是“此乃他派弃徒”,便可将干系撇得一干二净!

可他偏偏用了“不存在”这三个字。

这已不是简单的否认。这是一种从根源上的彻底抹杀!

有意思……

真是有意思……

他缓缓地将那封信在掌心震成齑粉。

很神秘啊!

不过……

观其表现,倒也称得上是一表人才。

心性坚韧,不惧威压;重情重义,愿为烟儿以命相搏。

那股在最后关头自他体内喷薄而出的浩瀚真气,其精纯程度竟丝毫不亚于烟儿。

况且……

他轻叹一口气。

离恨楼的门规向来不禁婚嫁,支持楼内弟子自由恋爱。若今日真的做了那棒打鸳鸯的恶人,怕是,最伤心的还是烟儿啊……

也罢。

暂且,就放下此事吧。

那“诗剑行”既然在玉剑山“不存在”,又有能破开我威压的真气,那倒不如,就让他彻底留在离恨楼。

盘算已毕,他心中已有了决断。

他将那柄“临渊”缓缓收回鞘中,然后转身步出了偏殿。

他刚一走出殿门,便看到那个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再次恭敬地跪在了他的面前。

嗯。

此子,确实可堪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