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回 平分秋色 一轮满

初六清晨,明镜抵郢,大仙入城,先至聚仙楼。

楼主不在,询问官吏才知,人在聚宝坊,想了想住持所言,所幸去坊址寻他。

聚宝坊楼顶。

楼主坐于塔尖,手持书卷,青袍迎风抖摆,目如电光,直射飞檐刀客。

“我⋯⋯需要一个解释。”

缺一刀昂首,武夫劲装露出双臂,凝练如岩般的肌肉,黝黑亮丽,面上疤痕两道,更添狂魅,散发飘散,长刀插腰。

“戍守边关一百年⋯⋯”

天刀门魁首,字若砺石,嘶哑磁性。

“换一个不解释。”

楼主沉脸,收书入袍,缓缓起身:“你可知⋯⋯此计耗费多少心血?”

“哈!”缺一刀毫不在意:“你说以此楼为眼,立困仙阵,让阁主陷于此地,再遭尔等围杀?”

困仙阵能吸取被困之仙灵气,维持阵法运转,直至灵气抽干,方能开阵,若不想灵气遭阵法吸尽,那困仙只能在阵中不停聚气凝炼,惟炼气愈多愈快,阵法便随之愈强愈牢,形成死结,端是世间最难破解之阵。

最难破之阵,需最难得之宝,非一国一势能独自布建。

“解忧阁,收金接单,金丹以下皆可杀,你可知,多少官员、侠士、商旅遭其毒手?除掉吴虑,乃天下共识。”楼主面如温玉,嗓音柔和,却不容质疑。

缺一刀摇头:“楼主,你所谓的天下,是谁的天下?”

“楚齐之天下。”楼主负手于背。

“南齐北楚就能代表天下?”缺一刀诧异。

楼主闭眼,微微抬额,缓缓开口:“北楚、净明、妙音、南齐、法鼓、极乐。”

世间九尊老祖,竟有六尊点头。

“这便是⋯⋯简楼主,你所谓的天下?”缺一刀嗤笑。

“若不是合纵、赤嵩、百宝,远在东洲,否则他们也会同意的。”楼主淡然睁眼。

“若这便是简楼主你所谓的天下⋯⋯”

缺一刀,抽刀,遥指。

狂风卷发,灵压破空。

“那这天下,他娘的⋯⋯”

“也・太・小・了!”

楼主瞪眼,嘴角上勾,眸绽精芒。

“比你之天下,又如何?”楼主亦展露霸气,抛下温玉之颜,怒喝。

缺一刀目视楼主,刀斩北方:“东北墨熊,西北苍狼。”

刀转西方再向南:“西境金狮,南境天魔,东洲雄鹰、麟鹿、狱魔⋯⋯”

刀转回旋:“大洋蛟龙、边境部落、西南小齐、圣兽之岛、断肠海妖⋯⋯”

楼主气敛目沉,似已明白。

魁首最后插刀于身前:“你以为没了?哈哈哈哈哈⋯⋯”

缺一刀止笑,踢刀再举,刀指楼主:“还有亿万苍生百姓呐!”

风渐停,两人对视,相望无言。

忽有大仙逼近,楼主瞥眼,魁首无视。

明镜道长入坊,却没上楼,于下仰望。

楼主吸口气,恢复温润之嗓:“你可见过⋯⋯亿万蝼蚁咬破铁象一寸之肤?”

又有大仙临门,道长皱眉,楼主颔首。

妙音阁红娘子,立于坊北,抬首观看。

缺一刀,哼笑,提气:“你定是不曾见过,为了一寸方田,人魔妖兽戮战连天血成河,浮尸百里肉腐臭。”

楼主摇头,不愿再辩:“吴虑在哪?”

“平生不叹天道不公,不怨世间无情,不恨心意难平,只凭手中一刀,笑问天下万事万物万人万言⋯⋯”

“⋯⋯可有缺我一刀!”

初六,天刀门,魁首,金丹大放,灵压瞬间爆涨,挥刀斩楼主。

初七,解忧阁,己士仙子十六人,往南窜逃,阁主现身于巫。

聚仙楼修士协同净明宗道士,正面追击,妙音阁雅士则暗中偷袭,沿路厮杀缠斗,直至明镜道长与红娘子围堵阁主吴虑于晴雨峰。

初八,赛局赌桌,潇月推金押注,逼退书生仙子。

午时已过,才一人出局,赌桌仍有五人。

坊主神态轻松,不论好牌坏牌,都瞧不出异样,还抽空喝酒吃肉;承志虽喜怒最常透露,但他偏偏玲珑心窍,假作真时真亦假,反倒偶能赢把大池;虬髯客最是沉稳,整场面无表情,连动作也宛若僵尸,不曾多动半分;老兵虽老,却最是奸猾,他跟坊主斗赌多年,有时合作,有时拆台,相互配合,又相互攻击,缠斗难舍,亦难落败。

潇月基本肃穆,不常透露情绪,偶尔微颜展露诈唬,有时能赢,有时不灵,最终还是得看手牌胜率几何,从年前胜少败多,到节前胜多败多,再到年节后胜多败少,渐渐摸出一套牌组概率,遇高胜手牌,赌之,难胜之局,弃之。

荷士发牌,赌池丢底注。

潇月掀牌角,两张大仙牌,跟注。

四人同注,亮公牌,大仙牌、小仙牌、金一两。

坊主果断加注,承志见猎心喜,赶忙推金,虬髯客思虑片刻,也跟,老兵皱眉,狐疑的环视众人,确认承志应真是有好牌,想了想,跟注。

潇月吸口气,招呼仆役,要了杯水,跟注。

转牌一张,老祖牌。

坊主再加注,承志嘿嘿一笑,再推金,虬髯客面无表情跟注,老兵怀疑承志拿了顺子,自己一大仙,一小仙,两对,若再一张大小仙,便可凑葫芦,胜率不低,跟!

潇月皱眉,犹豫片刻,跟注,加注,推上所有赌金。

全场哗然。

坊主挑眉,嘿嘿一笑,盖牌。承志看着潇月双眼,眯起,陡然拔起威势,双掌前推,全下!

虬髯客与老兵盖牌,荷士进河牌一张,金一两。

承志大笑掀开手牌,老祖牌,银十两,确实是顺子。

潇月摇头,掀牌,却是大仙葫芦。

承志哀嚎,痛哭失声,往后栽倒,被同门抬下赌桌。

余下四人继续缠斗,赌桌厮杀,各显神通,一路赌至老兵显露疲态,哈欠连连,坊主不忍,出声相询:“要不⋯⋯再玩几回,便以手上钱财最多者胜,如何?”

目前坊主与潇月略等,虬髯客次之,老兵桌面金银最少。

“可。”虬髯客先点头。

老兵揉眼,咧嘴:“能跟坊主玩赌十年,已是幸事,便再十回?”

潇月点头:“行。”

不只是老兵困倦,周围宾客早已离去大半,剩下围观群众,多半也是猛喝浓茶提神。

“好,发牌。”坊主挥手。

前两回,众人无好牌,纷纷弃之,第三回,老兵险胜,第四回坊主压过虬髯客,第五回潇月诈唬失败,输了大池,第六回,老兵输虬髯客,第七回,坊主又胜,第八回,众人盖牌,第九回,虬髯客再输一把。

第十回时,坊主手金为最,潇月次之,虬髯客再次,老兵最末。

终回,发牌,潇月不掀牌角。

众人知晓是最后一局,纷纷跟注,荷士掀开三张公牌,金一两,金大仙,金小仙。

潇月不自觉瞳孔微睁,拔势而起,不再遮掩,不用再演,举掌全下!

坊主微愣,接着大笑,猛拍胸口:“想拼同花顺?我若不跟,你赌金仍会输于我。”

“我若跟呢?”虬髯客突然开口。

笑声顿止,坊主斜眼看去,虬髯客终于大幅动身,他转头面向坊主,对望。

坊主看了看,摇头笑道:“跟!全下!”

虬髯客回身,将牌桌之金全数推出,老兵亦是振奋精神,皱纹满脸的大笑推金。

众客提神,抽气者,掩面者,拍掌者,欢呼者,再现一早哄闹氛围。

荷士压下心神,吸气转牌一张,金十两,观众们纵情高呼,老兵从椅上跳起,坊主举酒豪饮。

最后河牌,一张,缓缓掀开⋯⋯

“金!金!金!金!”观众齐声鼓噪,敲桌,顿足,呐喊声震临淄。

河牌却是银七两。

“啊⋯⋯”群众哀嚎,怨叹,痛嘶。

坊主大笑,亮牌,金八两,金九两,竟然是同花顺!

虬髯客拱手,亮牌,道声恭喜,手牌是银一两,铜一两,差点凑成葫芦。

老兵坐回椅中,摇头苦笑:“年年输,明年再来⋯⋯”

手牌一亮,却是银小仙,铁十两,两对。

潇月静坐椅中,垂首。

坊主起身,笑脸对四方拱手:“承让承让,又是在下夺了赌王称号。”

“且问。”潇月抬头,起身:“有比同花顺更大的牌组吗?”

众人愣神,喧闹骤减,老兵歪头嘶声,微微颤抖:“有⋯⋯天仙⋯⋯同花顺。”

坊主脚步一顿,摇首:“不可能,除非你拿到金老祖。”

“你怎知我没有?”潇月起身,气势缓缓叠加。

“方才你连牌都没掀。”坊主荒唐失笑:“便是不敢赌那极其微小概率。”

潇月昂首对视,气若星河,掀开一牌,银三两。

满楼嘲笑,根本不成对,确如坊主所言,赌牌赌牌,最终却不是赌,而是算计。

“认输吧。”老兵不忍直视。

潇月闭眼,深吸一口气,威压攀高,灵气扰动,气流袭卷,惊吞众人。

翻手,甩出最后一牌。

“啪。”

楼静无声。

虬髯客瞪眼,老兵掩嘴,坊主酒坛落地。

“哐当。”

酒洒满楼,轰声响,天仙同花,难得现。

潇月挥袖,取镜离,牌桌惊见,金老祖。